明白這些魂靈突如其來的親昵是因為什麼，只能生澀地抬起手，虛虛地攏着那些流光。
極北之境的冷風拂過少女的長裙，穿過她迤邐及地的銀髮，流光在她身側環繞，襯得她清純絕美的面容幾近聖潔的無暇。
那場景，當真美極了。
循着亡靈之河路尋來、想要護持甘離重入輪迴的雪蒼愣怔地站在原地，甚至忍不住微微屏息。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誤闖了某個不出世的聖境，撞見了廣寒月宮的仙女。身為天將的本能讓他想要拔出自己的長劍，可他堅如磐石的手卻因此而動搖不已。
「你是誰？」
「希華，我叫希華。」
望凝青按照靈貓的教導回答了雪蒼的話，她微微偏頭，只手虛攏着那些戀戀不捨、不願離去的流光，眉眼沉靜如水，涼如冰畫。
「你仙子可有在此見過，個名為『甘離』的魂靈？」雪蒼試圖讓自己冷靜，不要表現得太過動搖，以免讓人反感，「那是位墮神，魂靈遠比凡人更加強大。他並未作惡，卻身死命消，我想，他心應當尤有不甘，這才冒然來尋。」
惜字如金的雪蒼上神，大概是第次如此多話，可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能什麼都不說。
冷靜孤傲的天將與離世出塵的神女，兩人在極光星河之間相對而立，場面簡直美好如畫。
靈貓看得有些痴了，它滿心陶醉地想，這樣的兩人站在起才叫天作之合，誰也不會蓋過誰，沒有貴賤，沒有尊卑。
「墮神。」望凝青思忖了片刻，搖頭，乖巧地道，「沒有見過，許是心愿已了，功德圓滿，已經重入輪迴了。」
雪蒼只覺得心尖顫，他何嘗不知曉，比起重入輪迴，甘離更有可能是魂飛魄散了，但她的寬慰，還是讓他感到了絲心安。
「敢問仙子，這裏究竟是何地？」
「這是悲嘆河的盡頭，眾生的安息之所，也被稱為『極光之境』。」
望凝青送走了磨磨蹭蹭不願離去的嬰靈，彎腰斂袖，在悲嘆河的河畔摘下了朵流光溢彩的仙花。
被亡靈之河的河水沖刷過的土壤有定幾率會長出這種名為「游螢草」的仙花，是希華這族的伴生靈草，有滋養神魂，寧心安神的功效。但其實游螢草並非真正的花草，而是亡魂放下執念後的願力饋贈，只會綻放在極北之境的「長夜」，極晝旦到來，它們就會消失無蹤了。
望凝青不明白那幾個小小的嬰靈為何會突然放下執念，但這並不妨礙她邀請雪蒼前來吃茶。
在望凝青的眼，雪蒼也是縷難以安寧的魂靈，但卻比這世間所有的靈魂都要美麗。她已經在極北之境待了二十多年，渡化的亡靈無數，魂靈之於她就有如天邊的極光，是美麗而又令人歡愉的事物，雪蒼自然也是如此。
雪蒼沒有拒絕，他也不想拒絕，他跟在這白衣女子的身後來到了處雕樑畫棟的樓閣里，只見這些閣樓儼然有序，精緻玲瓏，顯然曾經有不少人在此居住。但路行來，四周卻空蕩無人，唯獨庭院設計精巧的「曲池」，隨着水流的涌動而觸發機關，演奏着如同樂曲般的淙淙之聲。人行於矮橋之上，幾乎垂手便能拾起池面上的粉荷。她行走於花與水之間，娉婷如水菡萏。
雪蒼不會毫不溫柔地詢問「為何沒有其他人」，他只是垂了垂眸，道：「個人在此居住，希華仙子不會感到孤獨嗎？」
望凝青神情沉靜，卻沒有像回答靈貓之時樣搖頭：「我原以為自己是不會孤獨的。」
——直到遇見了你。
雪蒼莫名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非常莫名的，他也有與她相同的感受。
就好似直生活在寒涼永夜的人，不知光明為何物，直到有朝日乍見天光，撞入滿懷皎皎的月色。
明明是初次相逢，卻好似千年已過。
他那些無人能懂的孤孑與寂寥，似乎都能與她訴說。
雪蒼神色淡然地接過她遞來的茶盞，他有着張令天下女子都為之瘋狂的俊臉，每寸都仿佛被精心雕琢過，似寶石冰玉般熠熠生輝。所謂容顏有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大抵不過如是。但是比容貌更美的是他清冷脫俗的氣質，皚如天邊雪，渺如世外仙。
26、【第4章】出塵白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