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只有人類嬰孩那般大小,寶相莊嚴的五官,眉眼隱有悲天憫人的笑。
但那佛像的身上卻沾滿了紫紅色的污穢,形似凝固的血塊,若是看得仔細,便會發現神像的眼睛竟緩緩滲出血來。
明明是莊嚴的聖物,卻被污染成了邪祟一樣的存在。若非那作為基座的蓮台還能隱約看出其本來的面目,尋常人真的很難將這物件與清聖的佛像連接起來。
「那個啊。」霧見川又是一嘆,仍舊是那般不帶情緒與煙火氣的姿態,看着那小小的佛像,面上也不見傷懷,「我不需要了。」
——那是霧見川的即身佛,裝着他為人時期的全部時光。
「人的軀殼是裝載苦痛的容器,和承載思念的忘川一樣,只是器量有所不同。」霧見川從天空落下,「但我已經不需要了,我知道人世的苦痛與思念在哪裏流淌。」
在那個將自己的過去娓娓道來的少女眼中,他見到了人世間滿目瘡痍、苟延殘喘的苦難。
在少女不帶感情的懷抱與親吻之中,他感受到了人的溫度與生命的完滿。
在她堅定地說出「我想活」的瞬間,他明白了八重地獄中掙扎煎熬的靈魂佇立於世的模樣。
霧見川如千斤玄石一般的袖擺與名殘雪相撞,下一秒,無數利刃自地面破出,將名殘雪刺了個對穿。
立於此地的不是名殘雪的本體,而是製作的傀儡式神,所以霧見川沒費多大的力氣便將這具式神撕得粉碎,抬步朝着白川彩子的方向而去。
面對命軌中本該深愛的女人,霧見川只是悲憫地勾了勾唇角,冷漠而又慈悲地舉起了刀。
大概對他來說,殺人就好似送人回家一般,沒有任何惡意,甚至還帶着一絲「希望他能安息」的良善。
「不、不,不要——!」白川彩子嚇得魂不附體,顫抖着不斷朝後方退去,「不要,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久我蓮維繫着保護天皇和在場眾多貴族的結界,見狀咬破舌尖,以言靈書就一個「散」字,金色的靈力化作箭矢,直擊霧見川的天靈。
久我蓮的靈力不同於尋常陰陽師,普通陰陽師的靈力是藍色的,而他的卻是象徵神力的金,這是他身為黃泉血脈的證明。
這一擊如懸黎之箭般擊潰了霧見川的形體,卻沒能阻止霧見川對白川彩子的殺心,祂的形體潰散後再次重聚,而久我蓮也抓住時機擋在了白川彩子身前。
然而,即便是對久我蓮實力多有信任的天皇都已看出了久我蓮的後繼無力,被拘束於人之軀殼中的久我蓮尚且不能對抗已經證道成佛的忘川河靈。
除非能找到祂的心,那顆血肉凝成的心。
在哪裏呢?霧見川的血肉之心在哪裏呢?
天皇沒有坐以待斃,他冷靜地思考着,調度着陰陽師們支起結界,多少為久我蓮減輕一些壓力。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貴族們也紛紛屏息凝視,不動聲色地想要退去,但是如今庭院已被結界封鎖,他們根本就逃不出去。
「餵。」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危機時,一道清淡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寂靜,問出了那個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霧見川,你的心在哪裏?」
眾人抬頭,便見一身華服的少女佇立在月光之下,身周紫蝶翩翩,宛若世外而來的妖靈。
她的一聲輕喚讓無情無欲的神佛停駐了腳步,銀髮少年轉頭,面上揚起的笑靨都有了溫度:「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想知道你拿什麼來愛我。」少女毫不羞澀地說出了露骨的字眼,「剛剛那老妖婆說你沒有心所以沒法成佛,那你的心在哪裏?」
「在你那裏啊。」霧見川一如既往地不會說謊,面對她時,祂總是直白而又坦蕩,信任得毫不設防,「我的心就是你啊,因為是你,所以我沒法成佛了。」
他徹底轉過身,面對着竹內青子,雙手背在身後,溫柔地笑着:「每次見到青的時候,都會感覺很餓,父上說,吞噬新娘是妖物的本能。」
——與久我蓮不再相似的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又和久我蓮像極了。
「想吃掉你的皮囊,吞噬你的血肉,想讓你那雙寫滿苦難的眼睛在我的河水中融化,這樣,你的靈魂就能得到永遠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