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主還請放心。陳公子平常在泉州城裏做書院訓導,所以習慣地去坊學看了看。他並沒有受到怠慢。」
他順口還恭維了她一句,「陳公子對坊學裏的教本極感有趣,還借了一套在房中研讀。」
聽說坊學裏的教本,都是這女坊主編的。
「……多謝。」
他琢磨着她沒有話要再問的意思,便低頭退了出去。
她聽着他慌張離開的腳步,暗暗一嘆。
她認得駿墨。
駿墨也應該覺得她眼熟。
去年在蕃商大會後,他分明一直跟着她,從媽祖廟跟到了宗室坊。
她好不容易才甩掉的尾巴居然就是這少年。
她本來以為,跟着後面的四五個人,都是市舶司稅丁和樓府家將。
廊板上,逃走的駿墨走到一半,猛然間想了起來:
難道公子剛才見他時,讓他留在房間裏收拾根本沒有多少的行李。
他是讓他認認季坊主。
難怪公子十天前,就急召他上山。
他一待山道解禁馬上趕上山來的,並不怎麼是為了什麼,更重要是請公子下山。
現在他卻是想通了。
公子身邊,只有他借着跟蹤的時候,親眼見過那綠圍紗遮面的女子一眼。
是她沒錯。
廊上的駿墨一時太過意外和興奮,暫時把求親的陳文昌甩在了腦後。
他當初第一眼在公子房中看到季氏的畫像,何嘗沒有詫異過,但因為一副畫像不能說明什麼,他還能再向公子多說什麼?
按規矩。平常他這樣的小廝不可能到宗室坊里去看順昌縣主的臉,公子也一樣沒見過。
他的腳步飛快,恨不得馬上去勸說公子,勸他還是趕緊寫信回臨安城為好。
請樓老大人向順昌縣主家說明況,公子回去好好賠禮吧。
——難怪剛才他請公子快些下山回朝。公子居然還猶豫不決。
回坊後,再也沒機會住在一個屋檐下了。
……
屋子裏,她摘下了花鈿和耳環,取下了額前的綠玉細墜,抽出了腦後的飛天釵。
長發及地,光亮如緞。她放下了今天梳了三次的精緻髮髻。
隔門已經被她仔細拉上。她披着頭髮,鋪開謝藥頭送來的四五套新衣裳。
最後,她挑出一身素淨小袖的藍白色衣裳。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泉州城看到陳文昌時,他也是一時淺藍色的襴衫。
她其實拿不定,當時他在陳家大門前沒有看到她。
因為發現了她的視線。他轉頭向街角看過來時,他的眼神是變了一下的。
也許僅是她的多心。
可惜這身陳文昌應該不會討厭的衣裳,它不適合她今天挑出來的首飾。
她把綠玉首飾收拾了起來,想從首飾盒裏挑幾支素淨一些的玉石釵環。
手中猶豫着,要不要收起來的卻是那飛天佛女釵。
反彈琵琶的佛女刻在細細一支古銀釵上,精緻的五官上鎏着一層薄薄的淺金,身段玲瓏。
她纓絡掩胸,長裙纏繞。琵琶上的七弦絲絲如見。
仔細看去,就連琵琶面上曾經鎏過色的七色牡丹盛開紋都可以用肉眼細看出。
這釵其實不是髮釵,而是袈裟弔扣。
看起來和髮釵一樣。是因為它精工細巧,內含彈簧之類的機關。
用力一壓佛女的背,就能摺疊起來變成一個拴住袈裟的弔扣。
一展開,就會成了一支可以束髮的長釵。
佛女背上機關處還印着一隻模糊不清的佛印。
所以,她已經不知道這是哪一法派,哪一位高僧大德的佛器了。
她很久之前就在空明的收藏佛器里看到過它。當時真是喜歡得口水都滴出來了。
曾經,她還想拆開來看看機關是怎麼做的。
卻叫空明發現了。說她糟蹋東西。
沒料到,這些年過去。他卻還記得……
空明的舍利供在了松風居後廊上的小佛龕里,等着讓她帶回大宋。
她打開了空明留給她的嫁妝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