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不顧地捲來,臉色也變了。
為了儘快控制開封,宋軍萬餘人綿延成了長隊,此時前隊三千多人正往城池裏頭狂涌,後隊還遠遠沒有到達。按照先前的預料,己方一旦進入開封,定海軍必然火急調兵來爭奪城池,可誰曉得他們來得這麼快,這麼勐?
眼下只靠着中軍這點人手,能抵擋定海軍的虎狼之師?
難!
太難了!
眼前這些定海軍步騎,都是殺神,是地獄裏爬出來的餓鬼。只有真正直面他們,才能感受到這群人有多麼可怕!
孟共雖然年輕,卻很擅長審時度勢。他看到了定海軍的氣勢兇悍異常,分明擺出了戰陣廝殺、全力以赴的姿態,於是頓時明白:
定海軍對宋軍的提防從未鬆懈,而這李霆,也絲毫都不因雙方的結盟而心慈手軟,他已經把大宋的軍隊當作敵人了!
這樣殺氣騰騰的騎兵一旦蹈陣,兩軍根本不存在消耗或者對峙的環節,宋軍必定要承受慘痛損失,數以千計的兵馬或將在痛苦中死去,或將在絕望下潰散!
為了保證開封城繼續落在女真人手裏,付出這樣的代價,值得嗎?
如果值得,又該怎麼應付?
孟共的腦海里轉過許多念頭,又什麼都沒想明白。
他待要拼得一死,在城門堵住鐵騎,忽聽得城門洞裏,先期進入城池的數十上百人齊聲狂喊:「趙爺爺有令,各部閃開,都閃開!莫要攔阻!」
軍中傳遞命令,自有一套規矩。宋軍的制度尤其嚴謹,近乎到了繁瑣的程度。正常情況下,哪可能這樣發令?但這時候孟共壓根顧不得追究,直接就緊跟着狂喊:「閃開!都閃開!」
通向開封城南薰門的道路上,宋軍如波開浪裂,層層退避,定海軍的騎兵如虎如狼,於路橫衝直撞,全不減速。轉眼間,就如一條鐵龍碾過無數螻蟻,勐衝進了南薰門。
地面顫抖,久久不惜,煙塵騰起,遮天蔽日,似乎在地面上還有血漬,也不知是哪一隊的宋軍將士閃避不及,被鐵騎撞到或者蹭到了。一定有人受了傷,卻沒人敢發出聲響,去阻撓定海軍的行進。
我們也是精兵,是大宋的好漢!我們也是一路廝殺,打到開封城下的!結果與定海軍的虎狼一碰,強弱竟然如此分明麼?
孟共緊緊握着腰刀,從道路旁乾涸的水溝里站起,他死死地瞪着持續行進的鐵龍,看着一名又一名耀武揚威的騎兵,一隊又一隊發出沉重呼吸,腳步也沉重異常的甲士,雙手開始發抖。
宋軍隊列的最前方,南薰門以內,距離豐宜門裏許的方向,被迫下達退避命令的趙方更是面色鐵青。
定海軍如此蠻橫,趙方卻偏偏沒有辦法。因為他深知,史相公絕不可能接受與定海軍翻臉廝殺。史相公的謀劃再多,傳達出來的決心再怎麼堅定,終究不是一個敢於挑戰強敵的人。
所以趙方只能退避。
定海軍騎兵由此急速突進,步卒隨即狂湧入城,就算直衝到趙方的帥旗下,也不停步。而趙方不得不呼喚親近部下們,裹着旗幟連連往後,一直到後背撞上一堆道旁的廢墟,才勉強止步。
簡直丟臉至極!這不是我趙某人的臉面,是大宋的臉面啊!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待要向宣繒解釋幾句,卻見原本跪在道路中央的侯摯,這會兒雙手攏在袖裏,好整以暇地站在路邊。
此前十數日,一直在機密狀態下與趙方保持聯繫的,便是開封朝廷的兩個參政重臣田琢和侯摯。
這兩人都是漢兒,在和趙方談判的時候,沒有帶着女真人慣有的傲慢,甚至可以說謙卑異常。
此前趙方自然用各種辦法,確認了開封朝廷要藉着大宋的力量,以圖死中求活。方才侯摯在道中拜伏,更顯得誠意十足。
趙方想了想,對侯摯道:「咳咳,侯相公,那周國公的部下雖然入城,咱們也不是沒有辦法。還請足下引路,咱們不由豐宜門,轉從其它道路急趨內城。只要保住了貴方的皇帝陛下和宮城、官署各地,接下去依舊有……」
說到這裏,趙方皺了皺眉,問道:「侯相公,你在聽麼?」
侯摯咧嘴笑了笑。
第七百八十五章 芟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