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扭過來掉過去地看。
穿鳳牡丹、富貴多子、百鳥朝鳳、瓜瓞綿綿,各樣錦繡圖案色彩斑斕,精美絕倫,讓她幸福又快樂。
至於她的父母也無不掩飾不住悠然神往的震驚之色,他們都沒想到,不同於日本新娘聖潔的「白無垢」,如此熱烈炙熱的大紅,居然也能如此美麗。
而他們的女兒穿上,又哪裏再看得出是個日本人?
完完全全,純純粹粹,一個生於華夏的東方神女。
就好像是從仕女圖上走下來的人物一樣。
特別不真實。
但這還不算什麼呢,有衣就得有冠,鳳冠霞帔可是一套的東西。
霞帔指的是穿戴的配飾,並不是服裝的款式,而是披肩一樣的東西。
鳳冠則是新娘戴的頭冠,而且還是有鳳凰的頭冠。
只有這兩件東西合在一起,才是完全的華夏新娘吉服,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的象徵。
自古妾室死沒權利穿這個的。
所以不可避免的,寧衛民還得給松本慶子訂製一套鳳冠頭面。
然而說起這東西,複雜程度比新娘吉服可有過之而無不及。
別看各朝各代的款式都不一樣,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複雜。
真要是從工藝難度上論,你可以隨便挑出一個來,哪怕專業人士來做,沒個兩仨月都做不出來。
不過好就好在,寧衛民在工美行業里人脈很廣,業務涉及更廣泛。
他所託付的人可都是真正的行家,他的面子也很值錢。
這個活兒原本就是該金絲鑲嵌廠來做的,這個廠又剛從他手裏剛接了一個價值三百萬人民幣,訂製純金「太虛幻境」的大活兒。
作為廠方,儘管感到這個鳳冠的活兒太急,但既不敢拒接,也不敢不重視。
於是經過廠內的諸位有經驗的老技師和大匠們討論,又經過跟負責製衣的蘇慎針充分的溝通商議。
最終他們一起商量出個討巧的辦法,就是新娘的鳳冠霞帔都按清代的制式來。
因為那是歷史中經過最簡化的改良版。
像清代的霞帔,基本上已經簡化成坎肩一樣的東西了,材質也是硬挺的。
帔身變寬,左右兩幅合併,同時加上後片,胸前有補子,墜子改為流蘇。
而清代的鳳冠,也是所有朝代中用料最省,樣式最簡潔的鳳冠。
它和過去唐、宋、明滿頭滿腦珠翠寶石的整冠不一樣。
變成了以固定頭髮的鈿子為依託,在上面鑲嵌珍珠翡翠和各種寶石,用金片和銀片做出鳳頭造型的頭面首飾。
然而儘管小巧了不少,卻依然精緻,且奢華無比。
好處是這樣一來不但省工、省力、省料,能夠讓花絲鑲嵌廠,及時把東西做出來。
而且對於新娘子來說,也好佩戴,並且還是能夠承受得起的份量。
否則真要是按唐、宋、明的整冠花樣來,還實打實的用真金、白銀、翡翠、珍珠、寶石……這些東西。
戴上華麗是夠華麗的,那可夠新娘子脖子一受的。
就跟苗族的頭飾似的,起碼也得好幾公斤。
不但人的脖子受不了,行動也不方便。
反正這麼說吧,即便是緊趕慢趕,松本慶子風光大嫁所需的鳳冠,仍然是結婚當天早上才將將完工,由花絲鑲嵌廠派人給緊急送到皮爾卡頓酒店來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正所謂好事多磨,等這件東西絕對值得。
因為這東西看起來可太漂亮了!
儘管當代用翠鳥羽毛「點翠」的傳統工藝已經失傳,但用景泰藍的造件去代替翠鳥的土耳其藍羽,效果也勉強能追上七成,
再配上用純金的材質和京城獨有的掐絲方法製作的鳳頭和流蘇,依然絕美無比,精巧絕倫,遠非世人所能想像。
尤其當這件鳳冠經由造型師之手,在宋華桂和花絲鑲嵌廠的人共同的指點下,被正確戴在了松本慶子的頭上後。
大家立刻發現,從不同角度看,這件鈿子鳳冠居然閃爍出不同的色彩。
蕉月,湖藍,藏藍,雛綠,似乎就不是人間之物,仿佛來自天上……
而戴着這件東西的松本慶子,根本不用擺什麼造型,做什麼身段。
只是人站在那裏,就顯出了絕代風華,艷光四射,讓所有人為之傾倒。
別說連松本慶子的父母看到這樣打扮的女兒越看越愛,心中大喜。
就是來接親的寧衛民,看到了這幅打扮的松本慶子,也愕然的愣在了原地。
然後兩隻手都情不自禁地舉起了大拇指來。
或許是因為這樣打扮,含蓄微笑的松本慶子確實太美了。
哪怕當着女婿的面,向來謙虛的韓常子也一反常態,不遺餘力地誇獎起女兒來。
「太美了,太美了。慶子你戴上這件漂亮的首飾,就像真正的公主一樣。你真的很適合穿華夏的衣服。」
說完竟然激動的用手帕擦起了眼淚。
韓英明則忍不住叫了起來,「哦,慶子,你這頭上的飾品可真的是一件奇妙的寶物。是我平生見過最精巧的首飾。如果你戴着它回日本,就連皇室都會嫉妒你的。太了不起了。」
甚至寧衛民也沒好到哪兒去,他心裏忽然冒出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竟在燈火闌珊處」這樣的話來。
要說也真是奇了怪了。
明明已經是娶到手的人了,倆人同居也有兩年之久,按說早就不新鮮了,感情合該歸於平靜。
但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松本慶子依然能讓他痴迷得忘記了一切。
讓他忘記了芸園的那些賓客,忘記了他為鄧麗君做出的特殊安排,甚至讓他忘記了,他們的婚禮還兼任着電影的拍攝任務,劇組的那些成員還在等着他們早點回去好開始工作。
是的,他的眼裏只有自己的妻子松本慶子一人。
她是如此的艷麗!
如此的輝煌!
如此的高貴!
幾乎能抵得過這世上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