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糧食作為歷史的主角,這是冬子第一次聽到的觀念。
「胡煥庸線決定了南北糧食產量的差距,影響了中國權力中心的南移,但小麥的大規模種植給北方續命,保留了北方政治的地位。而與匈奴的戰爭,與草原荒漠化有關。氣候決定糧食,糧食決定人口,人口決定實力。而人口與糧食的關係,決定着王朝的命運。」
確實,他講的方式,就是一種宏大敘事,但冬子根本聽不懂。畢竟作為廚師,對糧食的敏感讓冬子迅速超越了對矜持的保留,他虛心地問到:「你說細一點,在宏觀了。」
有學生問問題,是老師最開心的事。兩人低着頭,開始了小課堂。
所謂胡煥庸線,其實是氣候變化的分界線。我國幾千年以前,也就是春秋到漢,權力中心在長安,因為那時的關中平原,雨水充沛,土地肥沃,養育着精幹的人民。有糧才有兵,權力就產生了聚集。漢朝以前,我們面對的敵人是西羌,這是因為河西走廊的邊沿地帶,已經開始乾旱了。人沒得吃的,要得靠搶,屢屢侵犯中原,佔據了整個周朝的歷史。
後來乾旱進一步東移,到了蒙古草原,匈奴養活不了人口,就往河東來搶了。從秦修長城到漢武帝打擊匈奴,都是因為北方乾旱造成的。而乾旱繼續向東向南壓,為解決這些問題,才有秦國的鄭國渠事件,水利,只不過是人類抵抗乾旱的暫時辦法,北方政權因為糧食不足,漸漸向南方移動。比如唐代,雖然都城在長安,但也設立了東都,在洛陽,權力中心開始向南向東偏移。
比如魏晉南北朝時,南方的權力中心就比較強大了,孫權建吳,強盛一時,就是證明,因為糧食產量高。
到了唐末後期,五代十國,北方殺得不像樣子,其實就是搶糧食,而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因為雨才是關鍵詞,意味着糧食的充足。
但是,北方就此衰落了嗎?並不。因為小麥的大規模種植,給北方續了命。小麥是外來物種,不是中國原產的。當它引進,並在唐代以後大規模種植,徹底改變了北方人的飲食結構。所以,今天的西安,是我們的麵食之都。
小麥可以在旱地種植,並且產量與水稻差不多,這就保證了南北方在糧食產量的平衡競爭格局,所以,南北之間的權力爭鬥,才可以勢均力敵。
胡煥庸線,其實就是中國氣候與雨水分佈的分界線,也是小麥與水稻種植的分界線。
當糧食單產無法擴大時,那要保證有限的糧食產量與人口的不斷增長的平衡,只有在土地面積上想辦法了。
所以,所有農民造反,都是因為土地的事。鼓動農民造反的直接原因是飢餓,吸引他們奮力衝鋒的希望,是分田地。包括過去的秦朝統一六國時的虎狼之師,為什麼會如此兇悍?只不過只為只要有軍功,就可以分得土地。
當一個王朝新建,重新分配土地後,農民得到了維繫生存的糧食,天下就安定了。但是,這是有極限的。比如當時糧食產量,不管是水稻還是小麥,畝產都在大約二三百斤的樣子。在周朝井田制時,有這樣一個稅收法則,一塊地分為九份,八份為種田者自己的收成,另一份為國家的稅收。
為什麼會這麼分呢?因為如果按井田制當時的規模來看,每一份為一畝,每年產量為二百斤,那就得到了1600斤,可以養活多少人呢?大概可以養活4至6人,這正是當時一個小家庭的人口數量。所以,抽稅再不能多了。再多,有人就得餓死。
每個朝代初期,土地分配,大約能夠保證一個家庭有10到15畝土地。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呢?因為戰亂與饑荒、社會動盪與瘟疫,造成了人口的大量減少。所以,固定的土地面積,分配下來,還能夠養活人民,支撐朝廷。
但在和平時期,我國醫學又比較發達,瘟疫大規模消滅人口的現象很少,所以,人口增長得很快。再加上土地流轉,以及財富聚焦的馬太效應,土地被越來越少的豪強佔領越來越多的面積,失去或者減少土地的農民就開始無法生存了,怎麼辦?逃荒?打短工?都不是事。
當時,要是工業革命發生了,這些流民可以轉入工商業,為工業社會的主力軍。但是,並沒有科技與工業革命的出現,人們還得要在土地上找糧食吃。沒有土地,就斷了命根。
冬
第一百零九章 糧食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