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聽我說。」
「我不信。」方以智搖了搖頭,道:「開決黃河,還要使其改道山東,你知道這樣一來要死多少人,此事沒有證據不可……」
「我讓你閉嘴!」王笑大喝道:「你不信?我告訴你,楚朝早幾十年來,大小官吏貪墨治河款項,每逢巡查,授意河工掘開堤壩,以銷毀其罪證。數十來年,僅為掩蓋貪墨罪行、因人為毀堤而死者,每年皆有數萬人。」
「你不信?這滿朝官吏每日都在你眼皮子第下幹這倒行逆施之事,是你這士大夫望族門第站得太高,看不到了嗎?!」
「竭生民主膏血,以供其驕奢淫僭。你要我去南京,要我去光興社稷?要救的社稷若是如此社稷,還不如亡了!這楚朝早該亡了!」
方以智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廳中安靜了好一會。
復社三人終究是閉嘴了……
王笑吐了兩口氣,竟是又恢復了平靜。繼續有條不紊地說起來。
「剛才我說到哪……哦,從徐州出兵,好處是就在本身就在黃河以南,不必再渡河,但也很難不引起對方的警覺。不過並非沒有辦法,這辦法,落在你們身上……從徐州到開封,第一站就是商丘,下轄夏邑、虞城等縣。」
「侯方域,你侯家是商丘大族,你父親侯恂曾督七鎮軍務、官任南京戶部尚書,在商丘威望最著,不少官員皆是其門生故吏。我要你去勸降商丘城,供我兵馬入境、提供糧草、封鎖消息……」
「陳貞慧,你父親陳於廷曾是東林黨魁,門生遍佈天下,雎縣縣令向信厚便是其弟子……」
「方以智,桐城方氏,這一路過去,沒幾個地方沒有你方家門生故舊,杞縣縣丞便是你外祖吳家的嫡系……」
事實上王笑說的誰誰誰,方以知等人自己也未必認得。
但能被稱作「四公子」,其身世名氣,要想勸服這些城池倒也並非不可能,只是……到現在腦子裏還是懵的……
王笑又道:「鄭元化很可能已駐兵在黃河北道,不好找,也不好除掉。但駐紮人馬,他們必須要有糧草,糧草送到哪裏,有多少開支,開封城內必定有備案,我要你們去幫我儘快拿下開封,並且找到這個資料,揪出這些兵馬……」
「對了,還有一個冒襄,他離開徐州之後被鄭黨的人捉了,我已讓人救回來,你們一會去見見。」
方以智道:「這……我還想想問一句,你確定鄭元化真要開決黃河?他……他怎麼敢如此?」
王笑沒有回答,在椅子上坐下來,疲倦地閉上眼。
「國公,此事……我們還是有疑惑……」
「自己想。」王笑眼也不睜,道:「要怎麼做,你們自己選,我給你們一個時辰考慮……」
周衍匆匆穿過長街,一路上總能聽到有人在說着讓他難以置信的消息。
「太好了,國公答應去南京主政……」
「散了吧,嘿,我們說動了國公……」
「以後就要稱王爺了,總算不要再南直隸打仗了……」
王璫拉了拉周衍,低聲道:「殿下……」
「你不是說姐夫不可能答應的嗎?!」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王璫道,心說自己果然就不適合插嘴這種事。
進到府衙,只見那邊裴民正在向幾個下屬吩咐:「準備一下,過幾日護送國公去南京……」
周衍沒有說話,冷着臉就向里走去。
走到前院,被兩個護衛攔住。
對方不認得自己,周衍於是怒氣沖沖喝了一句:「裴民!」
裴民小跑過來,靦着臉賠笑道:「這邊……」
引了引周衍避開兩步,他才小聲道:「殿下,國公正與人議事呢。」
「什麼時候國公議事,我這個親王還聽不得?」
「這不……這不是殿下現在是微服出巡嗎?」
「我要進去。」周衍冷冷道,眼中怒氣更甚。
「殿下何苦為難小的……」
「滾開!」
周衍終還是發了脾氣。
這些天隱忍又隱忍,壓着擔憂、努力相信王笑,沒想到王笑最後還是選擇了背叛!
以後會是怎麼樣,不用想都能知道。
如徐州城內的傳言,王笑已納了董小宛進府,每日避不見人。
等到了南京,沈保再獻上更多美人,不出多久,王笑就會忘了姐姐。
如王璫所言,這邊就容易引人安樂,王家兄弟皆是那好色德性。
以後王笑勵精圖治也好,在江南安樂也罷,總之要把自己一腳提開……
帶着這樣的怒火,周衍衝上前,一腳踹開屋門。
王笑正獨自坐在案前,一手按着額頭,一手摩挲着地圖在沉思着什麼。
「姐夫你……」
「殿下先到隔壁屋見見那復社四人吧,見過之後若還要發火,我聽憑你處置便是。」王笑道。
周衍滿腔怒火竟是被堵住一般。
他忿忿不平轉過身,又聽王笑說了一句。
「那方以智,稍加打磨,往後或可為宰輔之材……」
「王璫,你留下,過來。」
「哦。」
王璫老老實實站到王笑面前,道:「我剛才攔了殿下,沒攔住。他其實就是一時脾氣……」
「裴民,你說。」王笑道。
「是。」裴民一拱手,道:「張蓮兒,滁州來安縣人,十三歲時被拐到揚州經人調教……」
王璫登時臉色一變。
卻聽裴民還在緩緩說着。
「一年前,南京太平司千戶李生明買下了張蓮兒,並找到她的家人,安置在南京,隨後,張蓮兒被送到關明府中。這李生明是鄭黨的人……」
「我們查抄關明府邸之前,張蓮兒賄賂了府內管事,燒掉身契,謊稱是被搶擄入府。卑職已查過,她所說的老家徐州張莊,並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的目的應該是繼續打探我們的消息,故而試圖接近王主事……」
王璫連忙道:「我可沒有碰她。」
王笑道:「你給我好好想想,為何但凡有個細作都想從你身上入手?」
「我……運氣不太好。」王璫低下頭,顯得有些失望。
唉,還以為她真是看上了自己呢,這小女子……果然還是家裏的碧兒最好。
「運氣不太好?我看你要不是運氣好早死一百回了。」王笑強撐起精神敲打了王璫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