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五分鐘,沒張開嘴。」
寶綻一愣,抬起眼。
「真的,」多小靜勾了勾嘴角,像是個笑,又像要哭,「琴師都停了。」
寶綻難以置信地盯着她。
「因為我臨上台,後台有人說風涼話,」說到這兒,她的聲音有點抖,「他說……女人唱什麼老生,小雞嗓子學虎叫,市劇團沒爺們兒了嗎?」
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寶綻瞪大了眼睛,在男旦被蔑視、被鄙薄的同時,女生面臨的又何嘗不是一條坎坷路。
「我不是也過來了,」事過境遷,多小靜已經能淡然處之,「靠的是什麼?靠這條嗓子,讓他們望塵莫及,都給我閉嘴。」
此時此地,寶綻明白了,沒有誰的七年是容易的,這七年,自己在如意洲勉力支撐,多小靜則在正統京劇圈苦苦掙一個認同,她也「嶢嶢」過,她也「皎皎」過,摔摔打打,練成了今天這副火爆脾氣。
她不火爆不行,一個女人,想在市劇團挑梁當「男主角」,談何容易。
「嗓子是老天爺給的,」多小靜平靜地說,「心氣兒是自己掙的,寶團長,」她第一次這樣稱呼他,「我等你,歡迎隨時回來踏碎這個舞台。」
她身上有一股氣,和男人不一樣,嶙峋處有女性特有的溫柔,寶綻打心眼兒里佩服,他站起身,鄭重地一鞠躬:「我會回來的,」接着,拱了拱手,「回來會朋友。」
多小靜沒送他,只是攏起羽絨服,點了點頭。
寶綻向出口走,走到門前又停住:「多老師,」他想了想,誠心邀請,「我們如意洲每星期都有演出,歡迎你和市劇團的老師們……來玩。」
來玩,不輕不重的一個詞,讓人舒服,多小靜卻意外,如意洲再怎麼風光,也是個小劇團,寶綻本身是老生,還敢請她去「嗆行」,這不是一般的氣度。
「好,」她這才起身,微笑着說,「你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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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像樣的道別,也沒握一握手,寶綻從後台出來,如意洲的大夥立刻圍上去,簇擁在他前後,像是怕這方小舞台把他傷着。
走出劇場,外頭陽光正好,反在雪地上瑩瑩地亮,寶綻眯着眼睛前行,今天的戲輸了,他卻得到了另一些東西。
他對市劇團一直有一股勁兒,如意洲慢慢好起來,這股勁兒沒過去,張雷屈尊降貴來
來如意洲搭戲,他也沒過去,直到方才多小靜的一番話,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狹隘——過去那些苦日子,他牢牢記着市劇團的傲慢、它對應笑儂的輕蔑,靠着這一丁點朦朧的恨意,他才咬牙堅持到了如今。
但市劇團和如意洲從不是敵人,正相反,他們是並肩作戰的夥伴,儘管這不同那不同,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堅守傳統、弘揚國粹的心。
就為這八個字,寶綻該把一切都放下。
回到如意洲,他給小郝打電話,他累了,想回家,上了車,小郝說匡正已經回去了,正在家等他。寶綻微微眨了下眼,說不好這種感覺,迫不及待想見他,又怕見他,一個人像是生生撕成了好幾塊,每一塊都被匡正主宰。
這兩天他們特別好,一起吃飯一起上班,一起健身一起看電視,誰也沒越過雷池一步,像是都把那個吻忘了,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哥倆好的日子。
到家開門,一眼看見匡正,正在灶台邊煮東西,寶綻嚇了一跳:「哥,」他扔下大衣跑過去,「你沒摔壞東西吧?」
匡正剛掛斷電話,稍背過身,把應笑儂的號碼從通話記錄里刪掉,轉回來:「你哥在這兒辛辛苦苦給你燉燕窩,你在那兒擔心盤子?」
寶綻理虧,咕噥了一句:「我就問問……」他注意到匡正還穿着上班的襯衫,應該是一到家就開始忙活了,「哥,累了吧?」
「不累,」匡正知道他剛經歷了什麼,心疼,也自責,「正宗的馬來西亞龍頭天盞,雨季頭期,以後每周給你燉一盞。」
寶綻站在旁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有點暖,有點澀,讓他特別想靠近,把額頭抵上去,但又不敢,只敢偷偷伸出手,隔着幾公分,描摹他襯衫上的花紋。
「好了,」匡正關火,用隔熱手套把燉盅端起來,「哪兒吃,餐桌還是電視?
111、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