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過皇城後直行,崇仁坊盡頭就是東市。蕭琰在車上戴上了半面面具,下面只露出嘴唇和下巴,這是七夕節日期間時興的戴法,蕭琰則是為了遮面不引起注意。七夕是情人相會之節,戴半隱半現的面具就是一種流行的情趣,東市中衣着華麗或低奢的郎君貴女們就有不少戴半面的,式樣新奇各異。蕭琰的白玉半面還不算出眾的。長安東市「貴」,出入東市的都是貴族士宦之家,容貌出色的、氣度不凡的不在少數,蕭琰容貌遮了半邊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沒有造成百眾矚目,出入店鋪就很快,她對東市的格局也很熟,需去哪些店樓嫻熟於心,半個時辰內就將目的地看了一遍,選中禮物後就上了馬車。
蕭琰持有李毓禎以前給她的出入東宮的印符,馬車從延禧門入皇城,過橫街就是東宮。控鶴衛駕車離去,蕭琰從東宮左掖門入宮,經過西門通訓門內的夾道時,就見宮牆內立着一位老熟人——東宮千牛衛左副率尉遲亭,曾經是李毓禎的侍衛副統領,李毓禎還是清川郡主時,蕭琰就和這位尉遲副都尉有過交道。
&七先生,殿下吩咐尉遲亭在此迎接您。」
尉遲亭一板一眼的向她行禮說話。
蕭琰入宮並不張揚,尉遲亭在東宮外迎她就比較打眼,故選在東宮內外朝宮道上相候。他看到蕭琰就想起「手帕事件」,心中嚶嚶淚流,殿下為什麼吩咐他相迎?之後不會再給他穿小鞋吧?……總之,不能多說話!不能多說話!尉遲亭堅毅的臉龐就變得有些僵硬木訥了。
蕭琰微笑回禮,「有勞尉遲將軍。」心中嘀咕:進了宮果然不好,這尉遲侍衛以前挺有表情的,現在都成泥胎木偶了……唉,都是被宮中摧殘的。
宮牆內日影已經過中,午膳之後陪着父親在曲廊散步的李毓禎忽然鼻子有些癢,她轉頭看了眼東宮的方向,蕭琰應該已經進宮了,剛進宮就說她壞話?——反正心裏沒想她好事。李毓禎抬手揉了下鼻樑,心裏哼一聲,長眉一挑,唇角又翹了起來。
皇帝笑道:「心情很好?」
李毓禎微笑,「磨刀霍霍,烹羊宰牛且為樂。」
皇帝:……
蕭琰走在宮牆夾道內,總覺得寒風颼颼,不由抬眼望天,高空熾日當照,鋪得平整的青磚道上都快冒出煙了。她忽地愁眉轉頭看向大明宮……風從東向來啊。
尉遲亭送她到宜秋宮前便告退離去。
宜秋宮還是這樣的安靜,見不到內侍宮女來往,宮內沒有高牆夾道,茂密蔥籠的綠蔭間白牆綠瓦敞軒曲廊掩映隱現,又有竹林蕭蕭,隱有山石流瀑聲,少了皇宮的宏偉壯麗和金碧輝映,多了閒居的清雅幽靜——蕭琰如今看着,覺得還多了幾分安然自在和超然物外的氣息。或許是因為大師伯在這裏住久了的緣故,不是說「境由心生」嗎?心之所向,境之所在。佛家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蕭琰又想起清猗說的《詞論》,是崔七郎崔清珏去年的新著,上面評詞有一段,「有我之境,以我觀物。以意造境」,似乎也合了境由心生的道理。她想起莊子的「超乎象外,得其環中」,這意境也是相和的。
她心裏默默想着「境由心生」「有我之境」「超乎象外」,心中隱有所得,卻又如霧中觀花,朦朦朧朧不清晰。她一壁想着,一壁逶迤而行,穿過濃密綠蔭下的石子甬道、匝道,到了三重殿院的宜秋宮——宮內又有宜秋宮,即主宮。
偌大的主宮中,閣主只留了五名宮女,只負責茶水點心熨洗灑掃,沒有迎送也沒有貼身伺候的,皇帝和太子來了也是如此,自帶宮人侍奉。蕭琰自個兒入了東側殿院,就是她以前住的琅玕殿,殿內門廊房間都很乾淨,空氣也很清新,顯然每日都有宮女打掃,她不在時也保持了整潔。蕭琰徑直入寢閣放下衣箱,取出更換的衣物,就去浴閣洗了個簡捷的淋浴,換好衣出來便去正殿院拜見大師伯,奉上自己在神農山親伐的一段木雕刻的大師伯頭像,刀工是她體悟的刀意,得到了大師伯的摸頭好評,她就順勢問出早想問的話:
&伯,昭華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