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如夢(續)
公元1645年5月22日下午。
「王爺,喝點水吧。」戈什哈苦着一張臉,將水囊遞給肚子剛剛咕嚕嚕叫喚了一通的豫親王多鐸。
多鐸只是擺了擺手,身子隨着戰馬行走中的顛簸,緩緩起伏。短短几天的時間裏,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心志剛強如鋼水澆鑄一般的豫親王多鐸,刻下衣衫還保持着整潔,大氅披在肩上,身姿依舊ting拔。但接連的失敗仿佛從其xiong腔中抽走了什麼一般,讓人感覺如今的多鐸便是一具活着的行屍走肉。
原本他多鐸就是閉着眼打盹,懶懶散散地靠在那裏,周遭的滿méng將官都能感受到一股威壓,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仿佛只要多鐸睜開眼睛,隨意的揮揮手,便會血洗一座座的城池,將成千上萬的人送入地獄一般。可如今這種威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的……無力。
不但是他,便是周遭的滿méng軍官,乃至普通的士卒都是一樣。或者騎在馬上,頂着毒辣的太陽,沒有一絲精氣神地隨着戰馬搖晃着;或者拖着步子,扛着隨時可能為了保命而丟掉的武器,踩在泥濘的道路上,機械地挪動着,只是一直向西,向着泗州的方向前進着。
現在的形勢,已經嚴峻到了極點,絕非十天前可比。刻下大傢伙的腦袋裏,早沒了當初的念頭。什麼戰功,什麼財富,能活着到泗州就是薩滿、長生天保佑!
接連的慘敗,讓清軍上下再也沒有一絲反抗之力。補給斷絕,為了果腹,清軍上下竟跟胯下的戰馬搶起了食物,挑着野菜、野草,一股腦地塞進嘴裏。總會有倒霉蛋誤食了有毒的植物,有的不停地拉肚子,漸漸脫離了大部隊,有的乾脆疼的在地上抽搐,再也起不來身。
而路過其身旁的同伴,除非是血親,否則看也不會看上一眼,只當那人不存在一般繼續前進着。這一切都在說明一個問題……清軍……垮了!
端坐在戰馬上,才三十出頭的多鐸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一般,鬢角居然冒出了幾根白絲。他用着低沉到幾乎所有人都聽不到的聲音兀自在嘟囔着:「打不下去了……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兩說。大清太小,大明太大了……全族不過百萬,帶甲十萬。如此小小之族,要想崛起,唯有靠着明朝人內亂。合縱連橫,藉助大勢。靠着全族上下一心,靠着漢人心不齊,這樣才能站穩腳跟……阿瑪十三副鎧甲起家,正是靠着李成梁的扶持,才一點點地攢下關外基業。兄長黃台吉雄才大略,定平朝鮮,數次率軍入關劫掠……有了奴才,有了糧食,有了兵甲,更有了我大清八旗的赫赫威名。睿親王與黃台吉相比雖略不及,但曹隨蕭規,趁着闖軍攻入北京,天下板dàng之際毅然叩關。這才有了如今的席捲之勢……只要漢人一直內亂下去,用不了十年,我大清便可入住中原,代明而統。小心經營,借鑑méng元之舊事,用不了五十年,這天下便只有一個大清。如此……則成萬世之基業!」
頓了頓,多鐸嘆息了一聲,苦笑着搖頭道:「但是現在……大軍慘敗,十不存一。八旗滿萬不可敵……更是成了一個笑話。那些觀望的明軍會怎麼看?那些投降的明軍會怎麼看?闖軍與張獻忠又會怎麼看?還有那不知來路的澳洲人……大清太小,明朝……太大了。沒了威名,奪不下江南膏腴之地。大清便沒了賦稅,更沒了糧草補給……睿親王還是太急了,大清的家底還是太薄了!我曾經以為靠着八旗將士的血勇,我們能做到這一切……但沒想到,世事總出出乎預料,誰能想到突然冒出來一支澳洲軍?又有誰知道,我大清距離勝利那麼近,差一點就滅了大明?真後悔啊……早知如此當初莫不如同意明朝所請,劃江而治,大清起碼還能得個半壁江山。而今……只怕不出十年,便要退出中原花花世界,重回白山黑水苦寒之地。莫非……這便是我大清的天命?」
說到這兒,多鐸舉目望天,神sè中滿是無奈與疲憊。
正當此時,後頭猛然出來一陣喧鬧。
「澳洲花皮追來了!」
警報聲沒過一會兒,緊跟着噼噼啪啪的槍炮聲便響了起來。隊尾的幾名清軍還沒反應過來,緊跟着便倒在了槍林彈雨中。稀疏的幾發炮彈落在道路的兩旁,繼而騰起數條水龍,橫飛的彈片與衝擊bo瞬間將周遭的一些清軍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