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戶齊民。而且天師道所掌握的三吳民眾戶籍,應比朝廷所掌還要多!
庾亮聽到這話後,一時間卻是語竭。他本身雖然不諂於道,但若由其口中說出非議天師道的話語來流傳於外,卻是可大可小的一場風波。因怯於發言,反而不知該如何反駁沈哲子。
見庾亮沉默,沈哲子便繼續說道:「所謂隱爵隱俸,初衷之始,絕非斂財而自享,乃是濟民於溺亡之善議。」
「僑民南來,家業俱無,人丁離落,無田畝之產,無任事之酬,強橫者聚眾難馴,卑微者生計難立。縱得一時之濟緩,卻無長寧之善政,久則生禍。隱爵隱俸,以浮財而置恆產,使民心咸安,或附一時之善欺,絕非詭詐之惡事!」
「以浮財而置恆產?恆產由何而來?我只見到親親相結,互為遮蔽,詐取人財!」
庾亮冷哼道,語調卻是有些鬆緩,只因沈哲子言涉天師道之道傳,讓他對於這個看似虬結的龐然大物忌憚之心稍減。此前他因不知該如何遏止這個隱爵隱俸而一籌莫展,得了沈哲子提醒,天師道如此風靡於世亦能相安無事。但一想到這隱爵隱俸牽涉的龐大返利,則又忍不住頭疼。
沈哲子聽到這裏,卻是擺手笑道:「庾公此問,我卻難答。我自己尚且年淺不曾治業,又怎會知恆產由何而來。」
他就算早有套路,也絕不會在庾亮面前和盤托出。庾條那個傢伙做事雖然不大靠譜,又頗多讓人不能接受的怪癖,但性格中總還有一點知恩圖報的義氣。似庾亮這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他是傻了才會對其完全信任。
庾亮聞言又是一愣,旋即便意識到人家已經沒有回答自己的義務。
說到底,他今次來沈家尋釁,是因為沈哲子用這隱爵隱俸之議蠱惑了庾條。但人家卻並未涉入此事,亦未從中牟利,而且關於這隱爵隱俸又給了一個尚算合理的解釋。
他若再糾纏下去,除非直接將這隱爵隱俸冠以陰謀作亂、圖謀不軌的罪名,才好進一步去問究沈哲子。否則話講到這一步,彼此已經沒有再深談下去的必要了。
氣勢洶洶而來,先是氣勢受挫,然後對方一通狡辯輕巧脫身,結果最重要的問題一點沒有涉到,談話卻已經無以為繼。庾亮心中之苦悶可想而知,但他卻已經沒有理由再對沈哲子發難。
見庾亮長坐不語,雖然不開口,也沒有要告辭的意思,顯然心情已是糾結到極點,沈哲子心內終於感受到一絲財大氣粗的快意。
他於家中歷事以來,所面對的挑戰和困難往往都是發生在自家勢弱的方面。尤其今次入都備選帝婿,清望上完全不佔優勢,簡直是被那些清望高門摁在地上蹂躪。今天終於在自家佔優勢的領域內得以揚眉吐氣,而且吃癟的還是當下國朝權勢無雙的第一人!
這種幸災樂禍的快樂,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你來求我啊,求我我就看心情幫不幫你!
沉吟良久,庾亮終於還是決定暫時放低姿態,解決眼前困境為先。他連連咳嗽,清了清喉嚨,幾番張口才終於發出聲音:「今次入都,怎不去我府上?叔預雖然外任,曼之而今卻在家中。你們彼此年齡相契,時常往來,亦不負父輩情誼。」
庾曼之乃是庾懌的兒子,跟沈哲子雖然同齡,但沈哲子跟他老子都能坐而相論,跟這小屁孩有什麼可聊的。但聽到庾亮罕有的服軟,想到第一次入都到他家時被冷眼以待,而後更有迫之入宮的前科劣跡,沈哲子心內頓時復仇快意。
雖然心中已是眉開眼笑,表面上卻還要作恭順狀,沈哲子嘆息一聲道:「不曾過府拜見,確為晚輩失禮。只是入都以來,物議沸騰,惡評纏身,實在不敢冒進唐突尊府,因而裹足不前,還請庾公見諒。」
聽沈哲子這麼說,庾亮又感一陣頭疼,沉吟良久後才說道:「帝宗難配,何如退訪南北良家?你雖年淺不曾任事,但既為紀侯門生,又屢傳才名於世,已是吳中難得英才,何苦迫己過甚?今次之紛擾,應可早有預見,本可不必如此啊。」
「終究年輕氣盛,不敢辜負天賜恩重。假使能有一二可取,豈敢自晦喑聲而沽。才非所恃,能自立者惟忠義而已。晚輩本非淡泊清淨之屬,御筆所點,不敢惜身自持。」
見庾亮仍不打算在選婿之事鬆口,沈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