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他覺得沈哲子不應該這麼簡單,若一味只知用強而不遷就人情的話,那就實在太魯莽了,不要說繼續向北開拓,哪怕維持當下的局面都不可能。
江北各鎮權柄雖然畸形壯大,但所涉也脫離不了軍、財、民三項。
淮南既然打算全面介入徐州事務,自然不可能在枝節上做文章,首先便直指根本,那就是土地。
「民生根本,在耕在桑,無耕無以食,無桑無以衣,農本荒廢,諸用匱乏。是以,地不能閒置,民不能流外。如是二者俱備,王事焉能不廢?」
杜赫這一開場白,乃是老生常談,雖然引起共鳴,但也無濟於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重要是該要怎麼解決問題。
「往年災重,生民被迫離鄉。永嘉至今,將近二十載。淮上生民,離鄉困頓,不得不因於簡陋,雖多客居,但時至今日,有郗公高賢坐鎮,善加撫慰,民亦咸安。此時若再斧鑿鄉野,只恐饑寒之災復起啊!」
徐州的問題,難就難在生民託庇大大小小的鄉宗,而那些鄉宗又彼此勾連牽扯,各自佔據住規模不等的人口和土地,由此基礎組織起鄉勇兵丁。至於如今,已經是一個相當成熟、頑強的體系,想要從外部打破,談何容易。
「我等王臣,既領王命,自不可以民弊為功。生民既然慣於便利,也是上下欣慰。但若止於世風時俗,則又難免疏於王化。幸在各方鄉土,不乏鄉望賢長,若是任之督民職事,以其德澤鄉里,應也是一善政。」
杜赫聞言後,便笑語說道。
席中徐州人等聽到這話,眸中俱都閃過異彩,就連郗鑒也流露出頗感興趣的樣子,開口問道:「督民職事?郡縣自有官長施政治民,鄉愿卻優劣莫辨,使其督民,只怕有些不妥吧?」
杜赫迎上郗鑒的目光,開始講解起這所謂鄉賢督民的詳細舉措。
其實所謂的鄉賢督民,說起來就是閹割版的宗主督護制。
歷史上,北魏作為五胡之中的後起之秀,雖然軍事上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在漢化程度和統治基礎上,卻遠遜於內附已久的匈奴、羯胡,甚至都比不上在石趙羽翼下發展多年的氐羌,尤其是在基層統治方面,完全就是一片空白。
但是空白有空白的好處,那就是易於着墨,通過宗主督護制,從法理上承認那些各地塢壁、鄉宗的政治地位,從而快速構建起統治基礎。
其實這個宗主督護制弊病多多,所以當北魏站穩腳跟後,也一直在淡化這一政令的存在感,甚至由此基礎再有三長、均田等等創製。但不可否認,對那些地方鄉宗的承認快速構建起北魏的統治。
而沈哲子選擇借鑑這一政令,也是頗有無奈。較之北魏那種粗獷的統治技巧,他背靠王命大義,本無需對那些鄉宗加以顏色,甚至直接推行均田也無不可。
但他所面對的問題是沒有自主性,王命大義誠然是他的一個依仗,但反過頭來也是他的一個命門所在。尤其是隨着與皇太后日漸交惡,這會給旁人以更多的攻訐之處。
在石虎被徹底消滅之前,沈哲子身上這個王命旗幟絕不能說丟就丟,否則他就流於和兩趙一樣的叛逆地位。而為了避免江東施加更多掣肘,他自然需要掌握更多的籌碼,而這個閹割版的宗主督護制,便是他新的籌碼。
郗鑒在聽完杜赫的描述之後,一時間也是深深皺起了眉頭。雖然眼下徐州局勢已經如此,但那些鄉宗塢壁主們也明白自己沒有什麼法理上的正當性,是錯誤的。可是一旦予以法理承認,直接將他們納入統治階級中來,那麼隱患可就大了。
而且這一政令,甚至已經不再是向鄉宗妥協,簡直就是彼此同流合污,直接將王命隔絕於外!且不說其他人聽到這一政令時感想如何,但郗鑒已經忍不住厲目望向沈哲子,若沈哲子真的想要推行這一政令,哪怕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再配合,自有徐州鄉宗豪強歡迎他入鎮。
少年大位,功勳卓著而又手握重兵,若再加上這一邀好鄉宗的政令,哪怕割據河洛以自立都有可能!
想到這裏,郗鑒示意沈哲子移席近畔,低語道:「維周,你是真的打算施行此令?這當中隱患弊病,難道你……若你意在於此,那我必不能……」
「郗公請稍安勿躁,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