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這一番作態,江北一眾人等包括庾彬在內俱都不作回應,視而不見。諸葛恢臉色漸漸轉為陰鬱,可是還沒有等到他再發聲,大桁上又奔來數人,疾聲吼道:「葛公,中書入苑已經得於詔命……」
那幾人匆匆行至,待到諸葛恢面前後便低聲講起,諸葛恢聞言後臉色已是陡然大變,再也顧不得江北這些使者,大步流星返回車駕上而後拍打着車轅疾聲道:「速歸台城……」
周遭圍觀者眼見這一幕,也俱都心生好奇,不知台內發生何事令得諸葛恢都聞之色變,半點從容都無。
因此,圍觀者們也在頃刻間散去小半,各自去尋消息渠道以了解台內發生的異變。
這會兒諸葛恢卻也再顧不得其他,車至台城宣陽門甚至來不及停穩,他便一躍而下,繼而便向台內奔跑而去。
一路奔跑到中書官署內,諸葛恢不理會那些中書官員的阻攔,直接衝進正廳,眼望着何充正端坐在書案後揮筆書寫,諸葛恢喘息未定便疾行上前,一掌拍在案上:「何次道要為此亂政之始?」
隨着諸葛恢這一拍,整張書案都為之一顫,何充手中那飽蘸墨汁的筆鋒也在紙張上頓了一頓,遺下一攤墨漬,已不能用。他先將筆放下,又換了一張紙攤在面前,而後才抬頭望向諸葛恢:「葛公何以如此陷我?我倒不知自己竟有德行可為施政之始,又或葛公以為目下台內尚有定序可循?」
「你、你……」
諸葛恢眼見何充一副淡定神色,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然而何充卻不再望他,只是低頭將皇帝詔令再作謄抄,仿佛廳中沒有諸葛恢這個人。
諸葛恢就這麼眼看着何充將詔書謄抄一遍、然後吩咐人存入中書閣中歸檔,良久之後他才長嘆一聲,神情之間已是充滿難言的疲憊,徐徐退出,只是在行到門口的時候,他才轉回頭來澀聲道:「我未有一刻敢辜負肅祖恩用,請次道也同於此情,勿使淮南王深涉此中。」
「事到如今,葛公難道還以為所慮能較梁公更為深刻?」
何充聽到這話後便笑着回了一聲,只是不知這笑容背後是嘲笑諸葛恢又或自嘲。
中書製成詔令,而後宣於台中,遣於郡國。很快,整個建康城便都知梁公沈維周將要進位大將軍,歸都執政。
尋常小民雖然不知權位意義輕重,但卻總能明白一點,那就是他們心念良久的梁公終於要歸都了。而梁公歸都,便意味着動盪遠離,安穩再歸畿內,繁華重現未遠。
果然,午間詔令出台,到了傍晚時分,無論城西水門又或都南塗塘周邊,便響起了久違的貨船抵都入港的鑼號聲。
而這些鑼號聲,對於都內饑渴日久的民眾們而言,不啻於天籟之音,大量民眾們由街坊之間湧出,集結於各路水陸津道所在,望着那些滿載的舟車停穩,眼中已是熱淚盈眶。
「辛苦經久,總算是薄有所得。」
傍晚時,沈充也離開都南別業,親自坐鎮於碼頭,指揮着大量貨船靠岸,眼望着民眾們手舞足蹈歡慶模樣,臉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他們沈家從吳中一介土豪,屢作叛亂又或依附權門,最終在這世道中找到了崛起的契機,突破各種地域、門第、禮章、權衡等諸多的障礙,到了這一步,總算可以稱得上是立朝第一權門,而且所思所圖,絕不再只是江東一隅!
此刻沈充身畔,也多有親友聚集,尤其這些用來平復都下人心局面的物資,他們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才調度集結於京畿周邊,若是局面發生反覆,物貨必將全失,也不得不說這是一場豪賭,幸在他們賭贏了!
此前沈充雖然也得於無論江北的沈哲子應不應此詔用,他作為當下典午朝內第一人的事實已經再無可疑!
「畿內動盪之際,如猛火焚鼎錄尚書事的尊榮,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種分權制衡的權宜短況,與沈哲子當下得獲殊榮不可同日而語。尤其在當下這種局面之下,、勢若沸湯,梁公獨能恪守王命,謹慎以待,稍作宣告,如甘霖普降,江東兵戈悉止,饑渴生民得饗,厚德澤被,已經毋須人言。如今歸來掌勢,正是人願歸屬,社稷大幸!」
聽到周遭眾人的讚頌聲,沈充也是忍不住昂首大笑起來,直至眼角隱有濕潤,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