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想在那個時候離開他,可是卻知道自己的留下只會令他更加施展不開。
由於經驗的原因,他們的起事遭到了朝廷傾覆性的打擊,就連一路悄然北上的途中,他們也遭到了伏擊。
輾轉路過徽州的時候,有五百人之眾的敵軍將他們包圍。
而他們只有包括他在內的三十七個心腹將領——他幾乎把身邊最得力的人都傳來護送她了。
他像被逼到絕地的凶獸一樣不要命地廝殺,滿山谷里都充滿了他的怒吼聲,敵軍傳來的慘叫聲。
這麼多的人,就是擺在那裏任憑他們刺殺,也累啊!
這一夜山谷里屍橫遍野,他們帶去的三十六個人,最後只剩下七個。
他背上中了一箭,腿上被劃出半尺長的刀口。
但他卻沒有讓她受到一點傷,她和孩子都好好的。
她哭着搖他的肩膀,說不要這個孩子了,不要讓他成為他的累贅了!
她放棄了,她不要他這麼辛苦!
他背靠在石頭上,徒手擦她的眼淚,大手穩穩將她攬在懷裏,和血笑着說:「我蕭放的妻兒,怎麼能因為戰爭而死?
「我已經為了這個天下賠上幾乎整個家了,你應該與我一起,享盡完世間所有的榮華富貴,然後在太平盛世里壽終正寢才是!」
……後來的後來,她每每回想起這句話,都會對世間的誓約感到迷惑。
的確如他所說,她與孩子沒有死在那些年的戰亂里。
他做到了,他甚至再也沒有讓他們遭受丁點了不得的危險。
但他仍然把衛家人給屠盡了!
她看不透這個世界,如同她看不透人心。
如果連那些年他為她所做的所說的一切都不能算是愛,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稱之為愛?
……
最後他們改變路線,從別處繞回了滄州。。
他拖着傷,將她安放在遠離衛家的滄州西端的一處宅子裏,然後作了一番嚴密佈署,使得衛家在三個月後以十足正當的理由搬到了這所宅子的隔壁隱居。
而她則以喪夫寡居的身份在娘家住着,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的丈夫居然會是南邊的蕭放。
隨同他活下來的那七個人留了下來。他們的家屬也陸續地接到了滄州,對外皆稱是鄰居,在衛家周圍,形成了一個防護圈,保護着他們母子。
直到她生產之後有新的人接替前來,他們才又以各種理由陸續回到營中。
後來那些年雖然也遇到過一些危險,但在他安排的人保護下,並沒有再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孕中的顛簸,使她生產的時候極不順利。
好在,她憋着一口氣,最後還是平安了。
果然是個男孩兒,她昏睡之前看了看他,長得真可英俊啊,濃濃的眉毛,英挺的鼻子,哇哇大哭時張開的方口,好像他。
她笑着,安心地睡了過去。
但她醒來後卻被告知,難產的時候創傷較重,恐怕日後會難以懷孕,所以要好好調養。
十天後他回來了,鬍子拉碴的,一身塵土,匆匆洗了個手就衝進來看她了。
雖然知道月子裏不能哭,但她還是哭了,捉着他的衣襟說:「怎麼辦?我大概不能再給你生孩子了!」
他笑着抱她,摸她的頭:「我覺得一個已經很夠了。想要孩子,讓他將來長大了給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就好了!」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然而她還是想給他生孩子啊。
已經不僅僅是想給他留後了,而是一想到他們的孩子一個個粉嘟嘟圓滾滾地站在面前,她就莫名的滿足。
因為,孩子的爹是他,娘是她呀。
他在衛家呆了兩夜,餵她吃飯,給她擦洗,然後親手給孩子換尿布。
他說他留在他們身邊的時間太少了,他恨不得每一刻都花在照顧他們娘倆身上。
而她則脫他的衣裳下來數他身上的傷疤,看看這段時間沒見,他的疤是不是又多了?
他給孩子取名蕭淮,給了她生產時那夜攻打下的城池裏奪回的一枚斑指作為禮物。
這斑指頗有來頭,是四百年前赫連王祈鎮玉的一件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