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兒,她咂吧了嘴兒半日,想在她的春暉殿前再養些雞,宰活雞給徐充容補身子,才還說開朵花兒好,跟着又道:「還是生小子好,小子皮實。」
一說到生子,趙太后必要講一講自己是怎麼把兒子生下來的,說自己那會兒是怎麼往佛塔寺去乞米的,四處戰亂,連廟裏也無餘糧,可那和尚見她挺着這麼大個肚子,頭上還戴了一朵白花,心腸一軟,領她到後頭廚房去喝米湯。
寺中僧人的米麵也不足吃,和尚給她一碗湯,她根本顧不得燙仰頭就飲盡了,裏頭沒有多少米粒,湯也只是略帶白色,可熱食落肚,方才覺得好些,天上便黑雲低壓,膳房前那口井竟噴出水來。
跟着就是地動,趙太后才要跑,就破了水,就在地動山搖之間生下了正元帝,她末了還咂了嘴兒:「那寺里的塔,可不就是那會兒裂開一道縫的。」
她自覺兒子生辰八字極好,帝星都托生在她肚裏了,這事兒說過百來回,回回說辭都不一樣,衛善還記得最早她說的是偷喝米湯。
衛善抿唇而笑,才還驚異,此刻又收斂住神色,徐充容的父親不過是京郊一個私塾先生,家裏無權無財,徐充容年年還有幾回要送錢回去,她有孕確是一樁喜事,往後再有人想構陷姑姑至妃嬪不孕,也有一個徐充容在前頭擺着。
宮人上了一碟小天酥,鹿肉雞肉同炒,很是鮮嫩,衛善心情大好,挾了一筷子才要送到口裏,就見楊妃桌邊的侍女打翻了酒盞,酒液都潑在楊妃那條石榴紅的宮裙上。
宮人跪地請罪,衛敬容卻笑:「既有喜事便不必罰,往後多加仔細便是。」
楊雲翹拎着裙子回了珠鏡殿,後半場宴會再沒有回來,席上卻無人再提起她,趙太后滿眼都是徐充容的肚皮,底下的小美人一個個嬌聲鶯語,哪裏還想得起楊妃來。
宴畢散席,衛敬容特許了徐充容坐步輦,又呈報上去,不日升她作昭儀,位列九嬪之首,韓寶林幾個也看着要升份位,席間除了楊雲翹,人人都有喜事。
衛善扶着衛敬容回丹鳳宮,她覷着姑姑的臉色,是當真歡喜,鬆一口氣,心裏還惦記着玉冠,想去長安殿裏看一看碧微,衛敬容卻一把拉住她:「善兒進來,我有話說。」
才報上徐充容有孕的消息,正元帝今日必要去徐充容那兒,衛敬容拉了侄女往偏殿去,看見兒子在席上飲了兩口酒,這會兒正趴在床上睡着,拉衛善坐到床沿。
結香奉了茶來,衛善掀開茶蓋兒小口飲着,眼兒望着衛敬容,等她要說什麼,衛敬容看她梳着雙垂髻,兩邊扣着個金環,模樣還是小姑娘,可有些事也就當論起來。
&兒可想嫁給太子?」衛敬容問得這一句,就見侄女瞪圓了眼兒,她笑一聲:「有什麼話,你都能對姑姑說,沒什麼好瞞我的。」
衛善沒料到這輩子姑姑竟這麼早就問了,她兩隻手絞緊了杯子,抬起頭來,眼睛直直看向姑姑:「我不想嫁給太子哥哥。」
衛敬容只想過侄女情竇未開,還不懂得什麼是嫁或不嫁,兩人一道長大的,秦顯待她也好,千里迢迢的回來,還不忘收羅些新奇東西哄她,等她再大些,兩人成婚,必也能琴瑟和鳴。
可她沒想到,侄女竟能這麼明白的說不想嫁,她蹙了眉頭:「可是你太子哥哥有哪兒不好?」自己養大的兒子,總是樣樣都好的,衛善是她從小抱到的,看着會爬會走會說話,想她一輩子都陪在身邊,免她嫁出去受委屈。
衛善詞窮,她總不能說日後秦顯和碧微兩情相悅,她夾在中間就是個尷尬人,還會把衛家置於不利之地,正元帝未必就願意衛家再出一位皇后,可她心中翻滾一回,依舊還是說:「哥哥是哥哥,我怎麼能嫁給哥哥呢?」
衛敬容笑起來:「善兒太小了,再大些就知道了。」突然想起久遠之前自己訂親的那一日,才還面帶笑意,一時又悵然起來。
衛善上輩子這個年紀是絕不懂得這個表情的意味,可她看過太多次碧微臉上顯露出這種懷念,姑姑是死了一個未婚夫方才嫁給姑父的,若是當時嫁了,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姑侄倆誰也沒能說動誰,衛敬容越發覺得侄女還小,聰明是有的,那是像了她爹,自己的哥哥也是長到二十歲上,才見着嫂嫂曲氏,從此就再沒看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