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群臣紛紛停下了諫言,愕然看着太后。
「老婦已經為趙國捨棄了一個女兒,如今,汝等又要奪走我的愛子?」
傳說,深淵裏的巨龍頷下有一片逆鱗,一旦被觸及,立刻就會像火山爆一樣散出無限龍威!
這一刻,她不僅是母儀趙國的太后,也像一隻因要被搶走幼崽而暴怒的母龍,她要亮出她的爪牙,出震顫殿堂的咆哮,讓他們知難而退!
趙太后厲聲道:「今日明言於二三子,再有說讓長安君去齊國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太后這麼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顯然是不打算再講理,趙國群臣哪見識過這情形,只好低下頭去,鞠身唯唯。
趙太后全靠一口氣勢壓服了眾臣,便氣呼呼地一揮衣袖,在寺人和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然而剛剛掀開帷幕,進入鳳台正殿的內室,趙太后便看到一個少年身影。
他頭上黑得亮的秀紮成小小總髫(tiao),未戴冠,只用一玉笄固定住,一身白色的襌衣常服,腰間佩戴一枚雕琢成圓月狀的白玉璧,明黃色的穗垂下,直到米色的下裳處,腳下是黝黑的葛履。
少年長拜朝她行禮:「兒見過母后……」
一見到他,趙太后滿目的憤怒,頓時就化作烏有。
這便是趙太后的寶貝心肝,她小兒子長安君,大名趙光,人稱公子光,至於小名……
趙太后喚他「明月」。
……
「帶長鋏之6離兮,冠切雲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寶璐。」
楚國大夫屈原見郢都被秦軍攻破,絕望之下投江自盡後,他的作品在宋玉、景差等後輩弟子傳播下,6續流傳到其他列國,酷愛文學之士的趙國也不例外。這一篇《九章.涉江》尤其受趙太后喜愛,就用其中的」明月「來作為幼子的小名了,可見寶貝得不行。
他是她十月懷胎誕下的骨肉,是她親自哺乳長大的小傢伙,是她為之驕傲的皎皎明月。趙太后也不用侍者攙扶了,幾步過去拉起了少年,和顏悅色地說道:
「明月,你大病初癒,不在榻上好好歇着,怎會在這?還行此重禮?」
不待少年回答,趙太后再度橫眉質問一旁的宦者令繆賢:「不是讓汝等好生照料麼?為何長安君會出現在此?」
宦者令繆賢苦笑,正要下拜請罪,長安君連忙為他開脫道:「母后,勿要怪罪宦者令,是兒逼他帶我來此的。」
「你?」
趙太后回望長安君。
一女二子裏,他生得最像趙太后,這也是太后溺愛他的原因之一。俊秀的容顏,寬闊的額頭,唯獨那雙眼睛,不似趙太后的剛強,更多的是皎潔和溫潤,但此時卻有些異樣的閃爍……
趙太后已經察覺到了,在趙惠文王病逝後,自己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兒子,眼中多出了一些憂愁,甚至會於無人處出長嘆。看着台榭下抽出嫩芽的垂柳出神,盯着屋檐下的燕巢新泥呆,但他的煩惱,卻從未對趙太后明言。
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趙太后不禁想,他究竟是怎麼了?
感受到那灼灼目光,明月連忙低下頭,不敢長久面對趙太后的眼睛,心中更是撲通亂跳——他這是在心懷愧疚,生怕自己這個西貝貨在敏感的母親面前露餡……
因為,他已經不再是原本的長安君,至少不全是,這具瘦削俊朗的小身體裏,多了一個來自兩千多年後的魂靈!
垂間,明月回想起了這一個多月來生的事……
……
他叫趙明月,生於199o年代,自小沒了母親,被父親拉扯長大。給他取名時,總喜歡酸詩的父親采的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之意。結果這個名頗似女孩,從小學到高中,給他招致了無數嘲笑。
不過隨着年齡愈來愈大,他也無所謂了,這樣一個名字,反而獨特,出群。
他大學學的是歷史,畢業以後,靠着運氣做了一個小小的公務員,短短三年時間,經歷了人情世故,不管是心理還是臉蛋,都圓潤膨脹起來,乍一看,還真如一輪明月了。
他這個人也沒有別的愛好,學的是歷史,好的也是歷史,不敢因為科班出身就自居專家,頂多是票友級別,沒事總喜歡看看史書,看看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