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達剛要說話就剎住,他的興奮立刻變成了冷靜,朱達終於意識到周青雲的聲音不對,這不是往常的低沉和沉默,而是在強忍着。
兩人本來並排站着,朱達想要扭頭,可就在這瞬間,朱達卻不敢扭頭,不敢去面對,但他還是轉過了頭,看向並立在身旁的兄弟和夥伴。
周青雲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但在火光映照下,朱達清楚看到他在咬牙強忍着。
「怎麼了?」朱達問出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啞。
周青雲扭過頭,如果不是朱達觀察的仔細,其實看不太出他在強忍着,周青雲沒有立時回答,只是看着朱達,就那麼看了一會,才露出了苦笑,低着聲音回答說道:「臨出來那時候,被韃子射中了一箭......」
話說到這裏,周青雲停頓下,深深呼吸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那箭射進肋間起碼五寸,還是根髒箭......真是倒霉......從鎖子甲的合縫裏進去......」
周青雲的鎖子甲是兩大片鎖子甲頁合起來的,在肩膀和肋間用皮索綁帶連接,用綁帶綑紮沒辦法做到完全防護,必然有縫隙在。
在臨出火場的時候,有一名隱藏的敵兵暴起射箭,周青雲擋在朱達身前把那人射殺,就在前沖擋住這個動作中,肋部朝向敵人,被一箭射中,彼此二十幾步,箭支穿透力正強,直接貫入肋間。
怪不得當時周青雲要整理一下衣甲,就是要大概蓋住,在夜裏稍不仔細,沒有跡象的話,誰也不會關注肋部,更不會看到中箭,何況兩個人始終在隊伍的尾端。
至於髒箭,無非就是把箭支前端在髒污中浸泡然後風乾,這樣的箭支射中後除非快速切掉傷口血肉,不然時間一久,必然會潰爛傷風,攻心而死,蒙古人這麼做,朱達他們的箭支和木矛也是這樣處理。
朱達大喘了兩口氣,對着周青雲吼道:「你個混賬,當時怎麼不拔箭......你快和我進城,進城拔箭......我記得柳樹可以消炎,天殺的,怎麼怎麼沒有消炎藥,怎麼沒有青黴素,要是在我那個時候,給你打一針,給你做手術......」
五寸的傷口,怕是已經傷到內臟,箭支被拔出來,鮮血被胸腹的壓力壓着噴出,恐怕立時就完了,那時候更會擾亂撤退的士氣人心,這等襲營進退,不能有絲毫的閃失,只能強忍着。
至於進城拔箭,即便能止血,箭上的髒污已經沾染五臟六腑,過幾日就會發炎,到時候高燒,然後昏迷,死亡。
朱達能想明白周青云為什麼這麼做,但他徹底失措,在這個時代,很多那個人生中的小傷、輕傷和皮肉傷都會致死,因為沒有那個時代的藥物和醫療手段,在那個時代看似平平常常的一切,在此刻此時卻是能活人救命的神術,可現在是沒有的。
正因為知道那些能救人的手段,正因為知道這個時代沒有,朱達才憤怒惶恐不知所措,最後是深入骨髓的悲慟。
朱達沒有受傷,他只是疲憊,但在此刻朱達覺得心中巨痛,就好像刀子在胸間戳刺切割,生死如此無常,幾個月前父母和師傅離開,到現在最親近的朋友和兄弟也要走了。
「......進城啊,總有辦法......我......我......」朱達的嗓子完全啞了,可還是徒勞的嘶吼。他們兩個站在距離護城河不遠的地方,聲音傳到城上卻讓人聽不清,城頭眾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秦川已經在簇擁上來到這邊,可看到他們的狀態,大家都知趣的不去打攪,眼下城外還是安全的。
「你又說那些神神怪怪的詞了,那個野道士教了你好多,向伯就很無趣。」周青雲還在笑,很是平靜的對答,朱達此時也注意不到,周青雲咬牙強忍的動作頻率比剛才多了。
兩人舉着火把面對面站着,朱達現在能清楚的看到周青雲左肋有兩三寸的箭杆,箭羽和其他箭杆部分應該被周青雲半路偷偷削掉了。
「咱們......咱們......進城,總總歸有辦法......」朱達說話也止不住顫抖,他一向自詡冷靜,自詡成熟,覺得可以淡然旁觀,甚至能俯瞰人生,可每次面臨這樣的時刻,他都無法控制住自己,什麼都顧不上了。
「進城去,過幾天求你給我個痛
第三百零五章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