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感覺很糟糕。
就像是條被刺瞎眼睛、扎穿耳朵的老鼠。
看不見,聽不着,只有刀刮在肋骨上那般可怕的疼痛存在着,讓他如同被成群飢餓海鷗包圍着的半死的魚。
他察覺不到四肢,也察覺不到腦袋,只好過被永恆冰凍起來的昆蟲,勉強能掙扎進行着不大現實的幻想。
不知過去多少個日、夜、自然時
羅德最終還是感覺到了久違的身體,逐漸開始進行不靈活的指掌活動。
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這是幻覺還是現實。
因為老是有持續不停、如同暴風般有力的呼吸迴蕩在耳畔。
羅德能明顯分辨出那些悠長炙熱的喘息,以及諾威馬那樣細長蔓延的吸氣聲,偶爾還會有音調變化分明的嘶顫聲加入其中,聽起來像是種奇妙的語言。
不朽父神在上、偉大的天秤之神庇佑、公正之神靈啊,請讓我逃脫這個噩夢吧。羅德在心底用從未有過的虔誠祈禱,狂熱的到像個南方教派苦行僧。
他乞求着神靈的回應。
同時在這段寂寞而單調的時間裏,回憶起自己的虛偽卑鄙的一生。
他是個洛丁漢人與諾克人混血。
前者從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生活在極北之島的海峽對岸,享有着最廣袤而肥沃的土地。
他們世代侍奉着象徵公平正義的天秤之神,以尊循「公正、虔誠、無私」的騎士之道聞名。
在神靈的庇佑下,洛丁漢人在這片神眷之土上建立起了一個同時代最龐大的帝國。
它有成千上萬的帝國騎士遍佈在這片大平原上,從極北海峽到最南邊的普林斯頓大森林,從東方無邊無際的暴風海到西部盡頭荒蕪的帕米爾高原。
從帝國的邊境到另一處邊境,即使最吃苦耐勞的鷹鷲也要飛上三個天秤月。
偉大的神眷騎士們搏殺野獸、驅趕森林、建立農莊,一步步擴大帝國的領土,也一步步散播着天秤之神的光輝。
與有着輝煌成就的洛丁漢人相比,諾克人就如同是貴族領地旁生活在偏僻農莊的鄉巴佬鄰居。
他們世代生長在極北之島上,依靠着寒風之神的庇護與海洋存活,但這一切被那場猶如災難般的長船來襲所終結。
披堅持銳的洛丁漢騎士像頭野牛般闖入這座島,一手利劍一手火把,為諾克人帶來了「公正、虔誠、無私」,帶來了天秤之神的信仰。
此後數百年拉鋸的神之戰爭消耗了數不清的生命,但最後寒風之神還是敵不過強大的天秤之神,它引領着最為忠誠的諾克十三氏族繼續向北,進入了那片只有蠻荒野獸生存的烏諾克圈它在諾克語中意為極北之北。
神戰之後,靠海也溫暖一些的北島南部從此徹底成為天秤之神的牧區,它不僅為這個龐大帝國帶來了最後一塊版圖,也同時帶來了數不清的洛丁漢諾克混血兒。
羅德就是這些混血兒中的一員,填滿他人生二十餘年的記憶中只有飢餓、寒冷、鬥爭以及謀殺。
這個可憐人所能回想起的最舒適的工作,也不過是在一個破舊不堪的小港口碼頭,每天配合幾個惡棍從老實巴交的漁民手中奪取食物,然後事後分到半條黑麵包加上一條醃魚,運氣好還有顆潑坦特果。
當羅德第六次回想完腦子裏的單薄記憶時,一直沒有得到神靈回應的可憐人改變了。
「這世間無論哪位神靈啊,請回應我的祈禱,我以自己的靈魂發誓,會用所有的一切補償您的恩賜。」
漫長而寂寞的等待中,羅德對自己的信仰逐步喪失希望,到最後,他甚至厭惡曾經的寄託,厭惡神靈所寵愛的洛丁漢人,厭惡自己身體中那不知道從什麼人那裏繼承而來的血。
「半諾克人。」差不多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恢弘的迴響聲從心底響起,帶着讓羅德有點凍結的冰冷腔調。「我的血,我的肉,是你在呼喚着自己的先祖嗎?我偉大而不朽的諾德烈的血脈,寒風的繼承者,是你在呼喚着偉大的寒風之神嗎?」
聲音一次次響起着,直到羅德在心底暗暗回復。
「是來自您卑微的僕人的呼喚,寒風之神諾德烈,諾克人以及我的先祖。」
「請幫助您的血脈、您的子孫,幫我逃離洛丁
第一章 寒冬的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