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建功立業,若齊王是個明主,投入他門下也無妨。
但是目前的局勢如此,孫家一大家子,牽一髮而動全身,若他一步行差踏錯,連累的就是全族,族中上下幾百口子的身家性命,哪裏能有半分輕視?
他決不能輕易站隊。何況,孫連安心裏是真不願意與齊王為伍!
可得罪這位王爺也不大妥當。
只能勉勉強強先應付應付。
但齊王知他與那位海王有交情,希望他能幫忙牽橋搭線,最好能把海王也收攏於旗下什麼的,那還是算了,明顯就是一定會碰釘子的事,何必吃力不討好?
心思電轉間,台上佳人媚眼流波,他認認真真盯着看,仿佛全部心神都落在美人身上一般。
齊王看了孫大人一眼,輕輕一笑,低聲吩咐了幾句。
台上的美人下台後就會直接被送到孫家。
齊王把禮賢下士的姿態擺得十足。
孫連安誠惶誠恐盡數接着。
二人你來我往,或話里藏針,或揣着明白裝糊塗,到天色將暮,孫連安脫身出來時,終於忍不住略一蹙眉,神色間露出一點倦怠。
雖然已為官近二十年,如今丁憂三年還深得皇上信任,剛一出孝期,陛下便認命其為戶部侍郎,戶部尚書現在空缺,說是侍郎,但明眼人都知,這不過是一個過度而已,戶部遲早會落到他手中。
但是孫連安始終都有一點力不從心,尤其是最近,越來越累。
他正盤點戶部歷年的賬目,這賬目着實有點問題,小問題還罷了,但是近年來朝廷劃撥北疆的軍資,北疆那邊反應連三成都沒收到。
如今都鬧得朝野盡知,難道他還能不查?
可這查起來是何其艱難,整個戶部上下都明里暗裏給他搗亂。
「哎!」
難道在這大周朝廷里當官,想一點苟且,略微盡職盡責些,就當真那般艱難?
齊王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卻倏然陰沉,冷聲道:「若是不識趣……」
……
京城裏的風風雨雨,永遠也不會有停歇的一日。
與之相比,邊疆的風暴卻更狂躁些。
方若華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裏,坐在青縣的城門樓上,看着外面安營紮寨的鎮南親王烏奇恩的王帳,看從城外遞來的情報。
乙字十三號——錢風離京,攜有密旨。
丙字三十一號——已過寧平。
之後是一疊『已過某某』的字樣。
申字一號——查實,錢風掌握有我船島,東臨白紹,與明王部買賣交通之一切細節。
方若華把情報紙條疊起來,扔到一邊埋着一顆烤紅薯的炭盆里。
許六氣從後面上來,一揮袖子,在地上擦了擦,輕輕坐下,看了一眼炭盆里正焚燒的紙張,雙手背後,靠在牆壁之上,嘆道:「老爺子雖吃的是大周的俸祿,可他自生來就是前朝的臣子。」
方若華側耳細聽。
原主記憶中關於北疆白紹的內容不少,她早在數年前就對北疆感興趣,對於白老爺子,自然也感興趣。
既然許六不在意秘聞外傳,想告訴她,她自然是要聽一聽。
「我們家這位老爺子,生在前朝大族之家,祖父的父親殉了國,明王逃離京城時,他們一家百十口人一路護送,最後死傷無數,只剩下寥寥幾個。」
「所以白家與大周有滅門之仇,他自出生之日起,便肩負滅周興陳的大業。」
「老爺子飽讀詩書,兵法嫻熟,以武進士出身,一路到了如今的地位。算是明王安插在大周內部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許六嗤笑,「我實在不明白,明王難道能活到如今?那他豈不是活了一百好幾十歲,該早就成了老妖精一個!」
「要真如此,直接埋土裏滅掉,才是對天下蒼生負責。」
「他們那些人隨便找一個什麼人過來,就說是明王,就要白紹這麼個連陳朝是什麼東西都沒見過的人去賣命,憑什麼?」
「幾十年下來,老爺子一邊給義軍輸送物資,兵員,協助幫襯,勞心勞力,自己沒得一點好,沾染上的都是麻煩,不知多少次為了那幫義軍疲於奔命,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