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多有飲酒,虛弱之時被邪風深入。」他語氣很沉重,畢竟是待了二十餘年的老主家,他何嘗願意看到魏光雄到藥石無醫之地,不由深深一嘆,「吉人自有天相,且聽天由命吧。」到底說不出藥石無醫的話。
不過張大夫雖說的含蓄,孔顏心下卻已瞭然。
邪風深入,乃中風之症。
自古以來,此症都是藥石無醫,並會猶如活死人般,腿不能行,口不能言。
而且氣血兩虧,想來身體羸弱,只怕活死人也當不長久。不然張大夫也不會把病況推到天相上去,這就是表示他沒有治病的把握。
孔顏心下一默,只聽陳氏問道:「何時會醒?現在可以去進去看他麼?」她雖是在問,聲音卻聽不出一毫喜怒,只陳述她要去看的事實。
張大夫躬身回道:「傷口已全處理妥當,可以進去看大人了。只是……」
又是吞吞吐吐,魏湛已是忍耐不住,搶話問張大夫道:「只是什麼?快說!」
張大夫聞言突然一揖到底,然後目光卻落在孔顏掩在朝服下的肚子道:「一個時辰後,若能醒過來,大人許是能看到二少夫人的小公子出世。」
這話已是再清楚不過,連着孔顏也不由一呆。
魏光雄一個時辰後若能醒過來,就能看到她的孩子出生,若不能醒過來豈不就是……再也醒不過來了?而且就算醒過來了,也最多還有半年可活。
意識到這裏,孔顏忽然覺得口乾舌燥,情不自禁撫上了不足十日便四個月大的肚子。
屋子裏有些安靜,大家都從張大夫的話中聽出言外之意了。
陳氏從孔顏的肚子上移開目光,她閉了閉眼道:「進去守着你們父親吧,這一個時辰……」她話沒說完,身子晃了一晃,竟是搖搖欲墜地要倒下。
「娘!」
魏湛正面向陳氏,首先發現異狀,他一個箭步沖了過去,趕在陳氏倒下的前一刻扶住人,滿臉焦急道:「您沒事吧?先別去看了,還是讓張大夫給你看一下吧!」
陳氏讓兒子扶住,她抬起頭,一臉蒼白,神色恍惚。魏湛在一旁連喚幾聲,她才眼珠子緩緩轉動,眼睛有了焦距地落在魏湛的臉上,卻又仿佛透過魏湛相似自己的臉龐,看到了遙遠記憶中的俊朗少年,她眼中慢慢浸出一些濕潤,卻在要流出來的時候,門帘從堂外撩了起來,是婢女端了湯藥進來,她就忽然一回神,看見魏湛一臉焦灼的望着自己,是了,她還有兒子要顧,她還要去看看那個虎狼一樣的男人。
陳氏目光瞟向了西次間,她神色漸漸鎮定了下來,一面抓着魏湛的手一面看着西次間說道:「我沒事,你扶我進去。」
知道陳氏一向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魏湛也不再勸,扶着陳氏慢慢朝西次間走去。
魏康目光從陳氏的臉上移開,爾後斂目低頭,卻在低頭的一剎那,素來不苟笑語的嚴肅面容上陰沉可怖,眼中更泛着化不開的嗜血陰霾。他等付氏推着魏成先行一步,他這才邁步向西次間走去。
孔顏揮退英子的攙扶,肅手跟在魏康的身後,心裏亦有些震撼。
她還從沒有見過陳氏失態的模樣,即使暖爐會那日頻發事故,陳氏仍是一臉的沉穩端莊,眉眼間也依舊透着冷麵高貴的神色,和京中那些大家主母如出一轍,讓她都不禁以為陳氏是在京中長大的。沒想到今日一向對任何事都淡漠的陳氏居然……
沒想下去就搖了搖頭,心裏有些莫名感觸,到底是三十多年的夫妻,陳氏怕是此時比任何人都難受吧!
心念之間,她跟着走進了西次間,李燕飛和孔欣相繼進來。
屋子裏頓時擁擁推推的擠滿了魏家人。
濃重的血腥味和嗆鼻的湯藥味混雜一起,難聞的讓人胸口一陣反胃,直欲嘔吐。
孔顏掩在廣袖下的手悄悄握緊,強壓下心口的難受,走過一步,往床榻看去。
只見稍間寢房裏,兩個端湯藥的婢女立在床頭,陳氏立在其後。這時到沒有什麼男女之防了,張、沈兩位大夫挨次站在床邊中間的位置,又有付氏推着魏成,並魏康一起立在床尾。
他們幾個人把床給圍住了。
不過由人縫裏可以看見魏光雄直直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沒有一點兒的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