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這封邀請函是真的了?」楊銳比較着桌子上的兩封邀請函,一封是他自己的,一封是唐集中教授的,都是單張紙有編號的介紹信,上面蓋了大紅章和鋼印。
唐集中戴着老花鏡又比較了一遍,道:「公章沒錯,應該是真的,看章不看人嘛,你要是不放心,就找國醫外貿核對一下。」
「我擔心真是弄錯了,一問,不是給他們反悔的機會?」楊銳嘿嘿的笑了兩聲,道:「我就想,只要邀請函是真的,我就能參加了,何必找他們核對。大會組委會也不歸國醫外貿管,我到時候寄了論文過去,看大會組委會怎麼回復再說。」
楊銳耍了個心眼,他確實挺在乎這次國際會議的。
唐集中啞然失笑,道:「你就不怕做了無用功?」
「無非是加急寫篇論文罷了,就算不能上大會演講,我再寄給期刊社也是一樣的。」
「你能這樣想就好,會議總共只有幾天時間,大會演講很難,主題演講估計也會安排的很緊湊,心態放平和一點。」唐集中循循善誘,對於這個天才弟子,他最怕的就是楊銳心態失衡,除此以外,楊銳的表現已經超越他所見過的任何學生了。
楊銳溫和的笑笑道:「不管有沒有機會演講,能參加一次國際會議,也是資歷。」
「對。」唐集中其實更想說,即使不能參加國際會議,也應該心態平和,不過,這樣的要求對一個年輕人來說是有些太高了,他不禁考慮,如果確實出現了糟糕的情況,或者自己可以想辦法把他帶進去,畢竟,他也是有一封邀請函的。
不過,被帶進國際會議與被邀請參加國際會議,還是有不同的。
科研是講資歷的,後世的中國學者已經不把國際會議什麼的當做資歷了,但8年代的中國學術界認可這份資歷,這份資歷就是有價值的。
楊銳第一次發表論文,特別找一篇簡單而確實的論文,就是因為缺少資歷。他現在明明就能做出pcp的論文,但他不做,也是因為缺少資歷。
同樣的論文,穆里斯能拿諾貝爾獎,北大一年級的楊銳寫出來,就不一定了,因為人家穆里斯至少在《自然》上發表過論文,一個只在《》上發表過論文的學生,他的成就根本不可能納入諾貝爾獎的考量。
相似的道理,8年代有無數中國人宣稱自己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然後埋怨自己不受主流科學界的重視。在行政命令的要求下,中科院組織人員,對來自全國的n麻袋信件進行了評審,結果發現,大部分寄信人甚至不具有基礎的科學素養。
事實上,根本不用評審,就能猜到是這樣的結果,有能力證明哥德巴赫猜想的學者,稍微有點腦子,也用不着先挑戰哥德巴赫猜想啊,先做點小鴿子猜想,小德子計劃之類的,堆積點資歷,才是獲得大家重視的正常手段,或者說,證明哥德巴赫猜想也不是做數學試卷,那麼多的前置證明,甚至需要發明新的數學方法,隨便丟一點出來,先讓科學界學習一下,冷靜一下,才是正常的研究流程。
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首先得是一國之君這種主角類人物才行。放在數學界,沒有一個終身教授之類的教職,一門心思的搞研究,條件也太艱苦了點。
陳景潤為了證明「12」,生生寫了一本書,數學公式寫了上百頁,赤腳老農憋着勁兒不肯提前發表一頁紙的證明,然後一口氣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也實在太戲劇而沒有必要了,在一個工分才頂幾分錢的年代,於一天活不夠買紙買筆錢也是可能的。能做出這種沒效率選擇的,也只能是追求人物衝突,情節跌宕起伏的文科生,不可能是一名數學家,數學家看到不連續的數都想撓人。
楊銳是不願意在成果方面引起爭議的。
因為評價成果受主觀影響大,而論文本身是客觀的。
就84年的生物學界來說,構建了bna雙螺旋的沃森和克里克,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這兩人釋放出來的任何氣體,都具有研究的價值。
身在中國某大學的大一學生,要想在世界範圍內證明自己,難度或許比四十歲的老農還要高。
好在這裏是科學界,寫出好論文不一定會火,連續不斷的寫出好論文,就一定會火。
而資歷越深,好論文被認可的程度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