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有仇,我家不納,同樣基於聖人之教,即便劉粲也無可如何。劉粲或會為文約來伐我等,又豈能為一韋忠而遽興大軍呢?」
完了還補充上一句:「若彼為石勒所遣,則我只能掃榻相迎了。」
終究劉曜這一族還是讀聖人書,明白道理的,不是純然的粗胡,只要咱們佔住了理,他們就沒名義來討伐我等。這跟派人去跟裴該聯絡不同,那樣就是叛國——胡漢國——之舉,發兵征剿,名正言順,所以我才不敢冒險。
裴苫道:「宏德所言雖然有理,然亦不得不防也。」
裴碩說好吧,那我就再派人去跟薛家聯絡,看看對於此次韋忠前來征糧之舉,他們是什麼反應。倘若薛家老實從命,咱們就在事後按照同等數量,主動把糧谷送到縣裏去,表示只是討厭韋忠一人而已,對於胡漢政權,我聞喜裴氏還是恭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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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陰薛氏,主要聚居在縣東的董亭一帶,無論田土、族人,數量都要稍遜於聞喜裴氏,但是以武傳家,武裝力量很強。據說光本族的勝兵就有千餘,若連族人、依附、佃戶掃數徵集,旬日間便可得兵五六千——即便整個胡漢國內,如今都很難找出第二支如此規模的私家武裝來了。
薛氏的大家長名叫薛濤,後世記載他官至梁州刺史,爵為安邑公,諡號忠惠,完全是子孫發跡之後的塗脂抹粉——以薛氏蜀漢降民的身份,怎麼可能做晉的公爵,並且還封在同郡的安邑?
事實上,薛濤就一直未曾出仕過,其祖薛齊曾任蜀漢巴郡太守,勉強算是守牧過半個梁州。魏滅蜀時,薛齊率一族五千戶歸降,被遷至汾陰,本人則受封為無職無權的光祿大夫。入晉後,薛齊子薛興蒙蔭為尚書郎——史書則記載為尚書右僕射——死於「永嘉之亂」,根本沒有什麼官爵可以傳給兒子薛濤。
因而薛濤才會上趕着巴結同郡的裴氏,正好裴碩管家,定下了「聯薛制胡」的方針,特意將宗族近支女子下嫁薛濤為繼室。對於薛濤來說,這是在太平時節想都不敢想的良緣哪——聞喜裴啥時候把咱汾陰薛放在眼中了?再有閨女嫁不出去也不會考慮這種三流家族啊。就此甘心受裴碩之驅策。
這回裴碩遣人來到薛家打探消息,薛濤盛情款待,並且直言相告道:「韋忠與裴氏有仇,我又豈能不知?本不欲開門納入,考慮到……」嘴角略略上揚——「荊妻已有身孕,實不願於此時妄動刀兵。故而略略敷衍之,許了他五千斛糧而已。」
來人說既然如此,那說不得,我裴氏也只好輸糧五千啦。
薛濤搖搖頭:「不可,裴大薛小,若止輸五千,恐怕劉粲恚怒——怎麼的也得六千、六千五才成吧?」
來人就問:「倘若劉粲發兵來攻,薛氏可能與我等共御否?」
薛濤說那是當然的,隨即卻又補充道:「我已在縣內設堅壁三處,互為犄角之勢。去歲平陽大荒,胡寇糧秣不足,料其最多不過發萬眾來,不必裴氏出兵,我薛氏自可當之。但若劉粲親率大軍到來,恐難守御……」
來人慌了,忙問:「若真如此,當如何處?」
薛濤道:「那便只有俯首而降,質子入朝了。」隨即笑笑:「好在裴氏之甥尚未降生,遣前妻之子去往平陽,我也不心痛。」然後笑容又再度收斂,道:「倘若劉粲不肯應允所請,定要滅亡裴、薛,無奈之下,只得舉族西渡,遷往夏陽……但不知裴公見在長安,可肯接納否?」
來人囁嚅道:「我亦不知……我家並未遣人與文約公聯絡。」
薛濤聞言吃了一驚,忙問:「裴公既執晉政,復逐劉曜,步武關西,料其不過三五載,必當渡河來攻。我本望以裴氏之婿的身份,前往相投,將相可期——為何不肯遣使聯絡啊?」你裴家別是真打算從胡了吧?那我薛家可該怎麼辦啊?
來人倒是知道其中緣由的——臨行之前,裴桐、裴苫就已經把裴碩的考慮、理由,在小範圍內傳達過了——當下也不隱晦,合盤托出。薛濤不禁笑道:「宏德公太過謹慎了些……無妨,若貴家有此意,我薛氏可密遣人往長安去。自劉曜去後,我便往汾陰渡口暗塞了不少族人,由此渡河,半日即可抵達夏陽……」
你們不是怕被劉粲揪住把柄嗎?我薛家不怕啊,
第二章、汾陰薛和襄陵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