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不下萬數!」
裴該轉過頭去,與卞壼對望一眼,兩人目光中都同時流露出了疑惑和警惕之色。
石勒和曹嶷在青州大戰,雙方都派兵四處劫掠,毀壞田畝房屋,搶奪百姓口中之食,因此三不五時便有流民逃難到淮陰來。裴該下令仔細甄別,以防有奸細混入,然後把他們全都趕到屯墾地去,交給媯昇管理。不過此前都是零星流民,最多的不過十來家、不到百人,這一來就是上萬……究竟出啥事兒了?
淮北若無大的變故,斷不至於此啊!
裴該當即懇求道:「卞君,流民大舉入縣,恐生不測,一旦起了變亂,後方不穩,祖士稚西征便成泡影——還請看在祖君面上,隨該返回淮陰,再相助數日,如何?」
卞壼嘆了口氣:「使君今日之所為,難道便不會引發變亂麼?」
「謀定而動,即亂事亦可制;變生不測,恐非該單人之力,所可攘除!」
「也罷,為了一縣生民計,為了祖君西行計,我便再多留幾日吧。」其實卞壼也知道,要走就得趕緊走,一旦返回淮陰縣城,再想走就很難啦。只有自己表現得去意足夠堅決,裴該才有可能放棄挽留,但這若是回去……就說明去意不堅啊,那對方肯定會拿出層出不窮的招數來牽絆自己哪!
他原本以為,裴該若是這趟「鴻門宴」搞砸了,自己及早抽身,可免玉石俱焚;若是沒搞砸,即便自己不在,有周鑄等人輔佐,遲早也能把縣政再次扳回正軌去。但正如裴該所說,這毫無徵兆、突然間冒出來的事端可不好解決,若是一個應對不當,導致自己苦心經營了大半年的淮陰瞬間崩塌,百姓必遭荼毒,則自己又於心何忍啊?
算了,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先跟他回去解決了眼眉前的問題再說吧。
卞壼鬆了口,裴該不禁大喜,趕緊對送信來的部曲下令:「將馬與別駕乘,我與別駕這便去岸邊探看,汝伴着卞君家眷,要穩妥地護送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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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和卞壼,兩馬並肩疾馳,趕回縣中。不過跑着跑着,二人騎術就分出高下來了,卞壼落後了整整一個馬頭,這還是裴該盡力在壓着速度呢——裴該不禁暗自得意,心說不枉我練習了那麼多時日,也不枉我「發明」馬鐙,如今騎術即便比不上祖逖之類中原老兵,在一般士大夫階層中,已經可以算是上品了吧?
二人穿城而過,從南門進,自北門出,北門外不遠便是淮水。到了岸邊一瞧,只見水面上零零星星的三五條小舟,對岸卻烏秧秧全都是人——已然有百餘名流民登上了南岸,正被守衛燧堡的士卒,以及才剛匆匆趕過來的陸衍所部「蓬山營」兵用弓矢逼着,禁錮在河灘之上。
二人策馬奔近,就聽一個兵喊:「好了,好了,使君來了!」陸衍聽聞,趕緊大步跑過來稟報:「使君、別駕。」伸手朝後面一指:「有一婦人,乃是彼等的首領。」
「可命前來說話。」
陸衍吩咐下去,就見流民左右分開,一名穿着雖然樸素,卻頗為得體的婦人懷抱着嬰兒,在一名婢女的攙扶下,疾步奔近——河灘上坑窪不平,她還絆了一跤,險些跌倒,可見心情之急切。
裴該和卞壼都翻身下馬,等那婦人靠近,就問:「夫人自何處而來?」
那婦人略一躬身,對卞壼說——兩個人都戴三梁冠,是公侯服色,她見卞望之年長,以為這才是徐州刺史——「見過使君。婦人郗門王氏,本是……」
裴該聞言大驚,插嘴道:「難道……高平郗公,是夫人何人?」
「正是婦人夫君。」
裴該聽得此言,不禁愣了一下,心說竟然是郗鑒的老婆,怎麼如此年輕?!
據他所知,郗鑒郗道徽已然四十多歲了,所以雖然名爵並不夠高,他也習慣性地敬稱為「公」而不是「君」——要尊敬老人家嘛。但眼前這婦人看上去應該才剛二十出頭,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郗鑒的兒媳婦啥的……
後來才知道,王氏夫人懷中所抱嬰兒,乃是郗鑒的長子郗愔,才剛滿月……裴該不記得郗鑒有幾個兒子了,但知道他有一名幼女,後來嫁給了王羲之為妻——為此還留下了「東床快婿」的典故。也就是說,這位未來的郗氏夫人還遠
第四十章、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