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該雙手一攤:「吾裸身來,不貸金無以為資……」這是套用了《史記》所載陳平的話——「臣裸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茂弘若重該,便請相借,異日必當百倍奉還。」
王導說也別還不還的了,先告訴我你要那麼多錢幹嘛使啊?裴該把事兒一說,並且退一步,說我沒想拿下整片丹湖和湖邊土地,暫時有個三五成的也就滿意啦。王導先搖頭,繼而又點頭,說:「山林湖澤,國家所有,丹湖豈可售人?然若欲得湖邊田地,此事倒也不難。」
於是他就去稟報司馬睿,最終商定以東海王的名目,強征丹湖西、北兩面的六十多頃土地,司馬睿拿出幾個王府小吏的名額出來,給幾家土著大地主作為補償,再隨便漏幾個小錢給小地主——至於自耕農,那就管不了啦。隨即司馬睿還要求裴氏再進府來,由他親自授予田契。
裴氏跑了一趟琅琊王府,回來就對裴該說:「景文與我商議,欲復興東海王家……」
東海王司馬越曾經秉持國政,擁立司馬熾為帝——前代惠帝司馬衷據說是被他毒死的——正如王導所說,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如今司馬越既死,司馬睿很想一股腦兒把叔父的政治遺產全都接收下來。所以他是不希望看到東海王家絕嗣的,也絕不允許東海王家被除藩,於是經過反覆考量,以及和王導、顧榮等人商議,就打算把自己的親兒子過繼給裴氏為孫——算是東海王世子司馬毗的養子。
「景文次子名裒,年方十二,雖為側室所生,卻自小育於嫡妃虞氏膝下,我也見了,頗為機敏喜人。今乃欲使其繼東海王家,文約以為如何?」
裴該心中暗笑:我就知道你們沒那麼慷慨,白送給我們田產。他說這是好事兒啊——心道我背靠一鎮藩王,總比背靠孤零零一個王妃要來得穩妥些——但是想了一想,又說:「當先為大王、世子發喪、落葬,然後才可收育養孫。」
東海王司馬越死在項城,靈柩還沒等運回東海國落葬,就被石勒一把火給燒了;而至於世子司馬毗,則是在洧倉遇襲,被石勒砍了腦袋。直到今天,也還沒有為這父子二人正經舉辦過喪事,按照當時禮法,這是很不合適的。
裴氏連連點頭,說你考慮得很對,不過我不想再去跟建鄴那些傢伙打交道了,文約你做我的代理人,去跟他們說道說道吧。裴該領命,便即入覲司馬睿,司馬睿亦連稱有理,於是便按照風俗辦了場招魂的祭祀,然後在城北的玄武湖畔擇地為司馬越父子各修建了一座衣冠冢。
喪事辦完後三天,又再辦喜事,由其子司馬裒入繼東海王家,成為新一代東海王,裴氏則稱東海太妃。其實在原本的歷史上,因為裴氏南渡得比較晚——那會兒司馬睿都已然登基稱帝,而司馬裒也少年夭折了——所以是讓司馬睿第三子司馬衝過繼的,並且因為尚未得到司馬毗確切的死訊,暫時也只是繼承的王世子之位。
司馬睿對待自己親兒子,當然比對待遠房叔母裴氏要更好了,不可能讓他遙領東海國卻收不上一粒租子來,於是改食下邳、蘭陵二縣,並增毗陵郡內萬戶之封。此前所賜裴氏三百畝及丹湖附近田產,轉到了裴該名下——雖說三品官只有權占田四十傾,但制度早就被破壞了,豈獨他一人為然?
在裴氏的強烈要求下——同時也是在王導的授意下——裴該也就此有了一份正經職司,被任命為東海王傅,主掌王府內外事。裴嗣則擔任東海王郎中令,其子裴常為東海王大農,另命李矩為東海王中尉——三卿齊備,只是……還招不上護衛來,是借的琅琊王五十名衛兵,暫守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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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東海王父子治喪,王敦、王含沒能趕上,但過繼司馬裒的儀式,他們哥兒倆正好抵達建鄴,因此也都露了面。當晚,二人來訪王導,秉燭夜談,先互相交換了一下北方和長江中游的情報。
當時胡漢國真正能夠牢固掌控的地盤也不過兩三個郡而已,廣袤的中原大地,其實大多數地區都處於一種無政府的狀態,漢、晉兩國諸勢力各自割據一方,犬牙交錯。胡漢方面可以粗分為四支主力部隊,一是皇帝劉聰,以都城平陽為基地,正在和晉陽的劉琨往來廝殺,雖然佔有人力、物力方面的絕對優勢,卻一時還未能取得全勝。
二是劉曜,困守長安,被賈疋奉着秦王
第四章、繼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