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飛樓,向正殿玉華堂走去,玉華堂之後,再過碧葉洗心堂,便是眾弟子休息的所在了。玉女峰房舍頗多,多散佈在殿堂兩邊,那些外堂執事女弟子,寄居的僧尼女道,都是住在兩邊。秦蘇和白嫻等一干嫡傳弟子,都跟師傅師叔伯住在後殿。
回來從前的小屋,看着屋裏妝鏡梳子擺放如前。秦蘇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屋子裏掃灑得很乾淨,小木桌上還放着自己愛吃的松子果兒。想來都是師傅的授意,床上的錦被,是前年夜裏師傅給自己一針針納的被角。
師傅待自己就像親生的女兒一樣,可自己呢?淨做些讓她傷心的事,這次回山,竟然還是別有圖謀!一時之間,秦蘇只覺得羞愧欲死,深恨自己為何這樣自私。她現下只想好好跪在師傅面前,懺悔過錯,求師傅罰責自己,然後,一輩子留在山上,好好學藝,侍候師傅。
可是……胡大哥呢?炭兒呢?秦蘇又狠狠的咬住嘴唇。
她整顆心似乎被絞成了萬千碎片,那是痛徹心扉的無奈和無助啊!情義難以兩全,誰能告訴她,到底,怎麼樣作才是對的?
時辰就在她的矛盾煎熬中過去了,天很快就晚了下來。
白嫻到房前叩門,問:「師妹,你起來了麼?師傅讓我來叫你。」秦蘇從床上起來,拉開了門。白嫻一見她,嚇了一跳,秦蘇哭了整整一天,兩隻眼睛腫成了通紅桃子。
「你還好吧?」白嫻問她。秦蘇點點頭,稍整了一下衣飾,跟着白嫻向師傅房中走去。
師傅的房間離洗心堂不遠。秦蘇跟白嫻穿過庭院,繞過花池,眼見着那排房間越走越近,不由得又躊躇起來,心中七上八下。待會兒看見師傅,該說什麼?跟她告罪?還是痛哭?抑或是直接央求把胡大哥的魂魄拿回來?秦蘇放慢了腳步。她實在沒有勇氣就這麼去拜見師傅。
那夜裏羅門教在路上伏擊,自己非但不幫師傅他們抗敵,反而偷偷放跑了胡不為,思慮及此,秦蘇就愧得無地自容。也不知師傅會怎樣責怪自己……
秦蘇咬住嘴唇,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白嫻前走了幾步,發現秦蘇沒有跟來,轉身奇怪的問她。
秦蘇搖搖頭,心中思緒反覆。就在白嫻納悶走回的這片刻間,她已經拿定了主意。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來,再逃避也沒有用,還不如跟師傅好好說說,師傅若要怪責,就讓她怪責好了,自己讓她傷心,正是該罰。只是,胡大哥之事,須得跟她辯說明白,胡大哥是好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秦蘇是相信他的,他決不會是殺害玉女峰幾個師妹的兇手。
她深吸了一口氣,攏攏頭髮,面上現出毅然之色,跟白嫻來到師傅門前。
「是蘇兒麼?進來。」聽了白嫻的叩門,裏面一個聲音說道。是師傅,聲音裏面有疲憊,有期待,也有不易察覺的激動。
「啪!」的一聲,秦蘇心中仿佛有一樣東西破碎了。這個聲音仿佛有甚麼巨大的神力,頃刻間掃光了她所有的顧慮和勇氣,掃光了她剛才築起的堅強壁壘,讓她忘掉所有擬好的說辭。她心中只被委屈給填滿了。
眼淚不聽控制,『嘩啦』直淌下來,秦蘇衝上前去,一把推開了門。
「師傅!」叫完這聲,她的嗓音便被嗚咽堵住了,任由面上滾燙的水流洶湧四溢。這是她的師傅啊,是從小每個朝夕都與她相對的師傅,養育她疼愛她的師傅,在師傅面前,她還能有什麼怨懟和怒氣?所有的堅強和決心,在師傅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擊。
「你回來了。」隋真鳳看着徒兒微笑,她的眼中,也微微閃着光。
師傅老了。四十多歲的年紀,本不應有這麼多白髮。她眼角的皺紋更深了。秦蘇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終於跪倒下來,放聲大哭。她看得見,師傅在看到自己時,面上分明有一種如負重釋的輕鬆。秦蘇明白,師傅一直在擔憂自己,直到親眼看見自己仍好端端的,才真正放下心來。
「傻孩子,別哭。」青蓮神針從座上起身,到下面扶起了徒弟。「這麼大了還哭鼻子,象什麼話?」她替秦蘇揩去面上的淚水,微笑道:「別怕,回來就好了。」
秦蘇抱住師傅的腰,哭得暢快淋漓,這一年來的辛酸和委屈,此刻方得宣洩。等到片刻後被勸慰起來,她的淚水已經把隋真鳳的衣襟都打濕了。
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