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向前看,有人握着一卷書踽踽獨行,向後看,有人舉着一根錘繩正在對日觀察。
無論如何,被學問包圍的曹襄心中依舊波瀾不興。
荷花池就在眼前,曹襄丟下家將跳上一葉扁舟,站在船頭的船夫撐一下竹篙,扁舟就飄飄蕩蕩的進入了藕花深處。
藕花深處有肥鵝,麻鴨,一群群一堆堆的在捕食水中的雜魚,偶爾遇到一條大的,就會驚起大片的水花。
一隊晚走的天鵝踩着水花從荷花池飛起,斜刺里鑽進了湛藍的天空,不大功夫就變成一團黑點,飛向遙遠的北方。
曹襄看的眼睛都酸了,目送天鵝去了北方,正要吟詩一首,扁舟卻微微的震動了一下,就聽船夫低聲道:「貴人,已經到了董公處。」
曹襄收回凌亂的目光,背着手下了扁舟,施施然的來到一個背對着他的老叟身邊,喘口氣,坐了下來。
「昔日姜太公垂釣渭水之上,是因為有志難伸,董公清晨垂釣碧溪,又是為了什麼?」
披頭散髮的董仲舒呵呵笑道:「無他,飽腹爾。」
曹襄又道:「董公可知我今日經歷了什麼?」
董仲舒道:「日新,日新,日日新,人活一日當有所得,否則,豈不是虛擲歲月?」
曹襄扳着指頭道:「某家昨夜夜宿萬花樓,喚來萬花共眠,今晨,我背對朝陽穿越了整個富貴城,吃了餛飩,油條,豆腐花,看了倒淨桶的民婦,見了去學堂的幼童,見了錢莊開門,見了從青樓歸來的太學生,又見了游魚,荷花,肥鵝,麻鴨,天鵝,歷經重重劫難,這才來到董公身邊。
董公有何可以教我?」
董仲舒頭都不回的道:「君侯富貴已極,尊榮已極,功勳已極,且名滿天下,今日又渾渾噩噩以仙人之姿遊歷人間,見老夫時已經心如止水,這天下該經歷的君侯已經經歷過,想要更進一步,當重頭再來!」
曹襄沉默片刻,堅決的搖頭道:「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即便是不快活,也斷然不能走回頭路。
雲琅說的好,耶耶前進一步容易嗎?即便是前路不好走,有刺,有荊棘,耶耶也需要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哪怕是一條道走到黑,耶耶也不後悔。」
董仲舒冷笑道:「想要更進一步,就要讓陛下更進一步,否則,陛下就是你們的道路的盡頭。
想要陛下更進一步,那就要封禪泰山,焚表祭天,昭告天下,吾皇於功業一道已經遠勝三皇五帝,當進大皇帝位。
如此,我等彎着腰在人間苦苦堅持的人,才有空間挺直腰板。君侯以為然否?」
曹襄點頭道:「正該如此,前兩請都是董公牽頭,這第三次勸諫陛下封禪泰山,就由我等牽頭如何?」
董仲舒大笑道:「君侯準備貪天之功為己有嗎?」
曹襄笑道:「某家見董公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就只好自告奮勇了。」
董仲舒嘆息一聲道:「三請,陛下必然會同意,就不勞君侯大駕了。」
說着話,董仲舒提起來魚鈎,一尾一尺長的紅鯉魚就被他從水中提出。
他並不忙着把這一尾魚從魚鈎上取下來,而是任由這尾魚在魚鈎上掙扎。
直到鯉魚漸漸沒了力氣,這才把它從魚鈎上解下來,用幾根茅草穿了魚鰓,收起魚竿,提着魚向自己居住的茅屋走去。
曹襄站起身,朝快要進門的董仲舒喊道:「三天,三天後我將上本奏請陛下封禪泰山。」
董仲舒大笑道:「你不敢!」
「我有何不敢?」
「因為你不配!」
「某家累世公侯!」
「你曹氏,雲氏,霍氏想要奏請陛下封禪泰山,再過一百年或許有此資格。」
曹襄嘆口氣道:「既然你知道大家的日子都過得苦不堪言,為何不能儘快為大家抬抬房頂,讓我們都直起腰來生活?」
董仲舒停在門口,回頭看着曹襄道:「除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第一一二章董仲舒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