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斜。
孫紹宗步出大理寺東側的角門,就覺一股爽利濕氣撲面而來,當下便緩解了大半的疲憊。
昨兒是報道,今兒才是正式坐衙當值,那各式交接的手續、文檔,自然是接踵而來,整整一天也沒片刻得閒。
這好容易脫了囚籠,他倒也不急着走,順勢在湖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準備將最後一絲倦意驅逐出體外,卻忽聽後面柳湘蓮囁嚅道:「二哥,我……我……」
約莫是昨兒受了刺激,他又換回了一身英雄氅,瞧着倒是沒那么娘了——不過這臉色,卻也比昨兒難看了不少。
柳家當年雖也落拓了,可仗着有姑姑扶持,他自小到大也沒為吃過什麼庫頭,也正因此,乍遇見這山也似俗務,難免有些眼高手低、招架不住。
這一天下來,他倒有近半差事,是孫紹宗幫着擔待下的。
要換個沒皮沒臉的也還罷了,偏柳湘蓮又是個較真兒的,心下自是百般的過意不去。
孫紹宗回頭見他那糾結的模樣,便丟了個白眼過去:「你當我請你做師爺,是指着你辦事老練、經驗豐富麼?只要以後能歷練出來,也就不枉你來這衙門裏走一遭了。」
頓了頓,他又咂吧着嘴道:「不過眼下你一個人,也的確支應不過來——這樣吧,明兒我給你尋個幫手,有什麼不順遂的,便同他一起參詳參詳。」
這說的,卻那出身五溪蠻族的趙楠。
這蠻子本就精明,棄暗投明之後,又曾做過一陣子刀筆吏,帶來給柳湘蓮做個幫閒,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柳湘蓮聽說要請個幫手來,初時還有些抗拒,可想想自己今天糟糕的表現,又實在沒臉推脫,便一疊聲的發奮圖強:「二哥等着瞧吧,我一定儘快上手!」
兩人閒話了幾句,便在那門前分手各自上了馬、車。
車夫張成正要打馬揚鞭,卻忽見斜下里閃出個富態的年輕人,奴顏婢膝的堆笑道:「張爺,小人有些事情,想要向大人稟報,您看……」
這人湊過來的時候,孫紹宗便已經瞧見了,看着似乎有些面善,卻一時記不起是誰。
「怎麼是你?」
就聽張成皺眉嘟囔了一句,轉頭小聲的傳了話,孫紹宗這才恍然大悟。
感情這攔路的不是旁人,正是當初他樹立的典型——乞丐保長洪九。
當初這洪九脫落街頭,渾身乾巴巴只剩一團精氣神,誰承想短短兩年間,就發麵饅頭似的又白又胖。
這廝素來是懂事的,逢年過節總有禮數上門,又自知身份上不得台面,連趙無畏都未曾求見,只在門前撂下禮物就走。
今兒他卻破天荒,尋到衙門口求見孫紹宗,想來必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因而孫紹宗便在車上吩咐道:「就近尋一家茶樓說話吧。」
張成答應一聲,調轉車頭就朝着最近的茶館趕去,後面洪九雖也是乘車來的,卻哪敢在孫紹宗面前顯擺?
忙撒丫子,肉團也似的追在後面,沒幾步路就跑的氣喘吁吁。
不過他累是累,那顧盼間卻是頗為自得——等閒的市井人物,想跟在孫大人車後面跑,還沒這福分呢!
就這般一路追到了茶館雅間之中。
孫紹宗居中坐定,洪九才弓着身子道明了來意:「小人無意間,聽說大人您和衛通判,正在查訪城裏走失的小乞兒,便忽然想起了一樁蹊蹺事兒,或許和您要查的案子有關。」
聽了這話,孫紹宗精神為之一振,暗道這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仇雲飛那裏苦無線索,反倒是當初隨手一記閒棋,有了意外的收穫。
於是忙問是什麼蹊蹺事兒。
「小人有一乾妹妹,最是憐貧惜弱……」
卻原來洪九的乾妹妹妞兒,富貴之後未曾忘本,對乞丐中的老弱孤寡多有關照,也因此有不少小乞兒與她分外親近。
約莫今年春天的時候,妞兒同幾個小乞兒閒聊時,聽聞了一樁怪事,說是吉祥坊附近有個十歲大的小乞兒,突然被保長報了病故,可差老爺上門驗看時,他卻還活蹦亂跳的。
更奇的是,沒過多久之後,官老爺們還真就抬走了他的屍首。
當時妞兒覺得古怪,回去便告訴了洪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