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是書院,最擅長的便是不講理,他心想終究是數十年前的塵封往事,你就算是蓮生神座又能拿我如何?
「軻先生後來確實入了魔道。」
葉紅魚忽然開口,回頭看着寧缺說道:「最終受天誅而死。」
寧缺愣住,然後像只被踩着尾巴的野貓般蹦了起來,破口大罵道:「誅***!」
聽着如此不堪入耳的髒話,葉紅魚卻很奇怪地沒有暴怒反擊,而是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底後說道:「我敬軻先生暫留你命口……」
看着她的反應,寧缺忽然間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真話。
在書院後山里二師兄說過小師叔死了,卻沒有說小師叔是怎樣死的,而無論是師傅顏瑟大師還是遇着的別的修行者,從來沒有人提到過書院還有一位小師叔。
原來小師叔竟是用這樣一和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
小師叔是二師兄的偶像,二師兄是寧缺的偶像,所以小師叔是他最大的偶像,可惜只聽過些風中的隻言片語,於是沒有清晰的模樣,只隱隱約約在遠處驕傲。
如今來到荒原在莽莽天棄山脈間感受到那股像雪崖青松般驕傲自信的氣息……」上師叔便在他的精神世界裏鮮活起來……他依循着那道氣息穿越山脈,進入青翠山谷,在湖畔破境悟道,堅定而自信地踏過塊壘重重,來到了魔宗山門。
在這裏,他終於聽到了小師叔的故事,也猜到了這個故事的結尾,震撼悲傷惘然之餘……忽然間明悟這是自然而然的故事進程。像小師叔那樣驕傲自信的人……當蒼穹覆蓋的人世間已經沒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多看一眼時,他理所當然會拔出腰畔的劍……指向頭頂那片蒼穹:
只是,人終究還是不行勝天嗎?
寧缺沉默站在骨山之間,茫然不知該如何言語。
老僧靜了坐骨山之中,從聽到軻浩然入魔遭天誅那煎開始,他如同過往數十年間那般陷入絕對的沉寂之中……枯瘦如骷髏的臉上漸漸泛出一絲慈悲的佛光了
「終究還是這樣死了。」
老僧低首嘆息一聲,聽不出來是讚嘆還是悲傷,隨着這身輕嘆,已然瘦如骨架的身軀驟然間松垮下來,絲絲塵埃不知是從骨縫裏還是破爛僧袍里噴濺而出。
塵封的故事講完,便輪到了現世的恩怨情仇,世間所有事態總是在這樣枯燥乏味的循環中周而復始……葉紅魚赤裸的雙腿微微繃緊,右手握住了腰間那柄道劃。
寧缺驟然驚醒,看着她的背影眉頭微皺,快速說道:「蓮生大師如此境況,難道你現在就急着要動手……依我看還是先把大師救出來為是:」
老僧緩緩抬起頭,平靜慈悲看着這今年輕人,微笑說道:「我是個自縛之人……如果我自己不想出來,誰又能讓我脫困?」
葉紅魚知道寧缺是想拖延時間……沉默不語握緊劍柄,正想轉身之時,忽然看見白骨山裏的蓮生神座看着自己緩緩搖了搖頭,不由心頭微凜停止丫動作。
老僧微笑說道:「我避於此間超度白骨數十年贖罪,不離外界塵世打打殺殺,你們這些孩子又何必非要讓我再看到這些?眼前儘是白骨,何必再造殺業?」
葉紅魚不解,傳說中蓮生神座還是佛宗大德時,便曾當着神殿掌教及諸位強者之面暴起殺人,偶一動念便作佛子雷霆之怒,哪裏是如今這樣一個慈祥枯僧?
然而看着蓮生神座深陷眼眸里慈悲溫潤平和的目光,便是精神強悍如她,也不自禁覺得身心一陣放鬆,再也生不起絲毫爭強之心,右手緩緩鬆開劃面:
老僧溫和說道:「我未曾想到魔宗山門還有開啟的這一日,而山門開啟你們這等年紀便能進來,想必也是如今世上很出色的年輕人。要讓你們這樣的年輕人聽這些乏味的老故事,想來確實是種折磨,不過想着你們便是修行世界正道的將來,這個故事我真的很想請你們捺着性子繼續聽下去。」
聽着此言,葉紅魚未作思忖,行禮後重新坐回地面。
莫山山一直盤膝安靜了坐在地面。
寧缺只要可以不和道痴拼命,別說讓他聽故事,就讓他講三天三夜故事,他也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所以他很誠懇地說道:「請大師賜教口……」
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七十六章 入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