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有些意外地發現,皇帝似乎走神了。
皇帝的眼帘微微垂着,眼角地皺紋顯現着中年人特有的魅力,沒有看范閒,也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隨范閒的敘述回憶澹州的一切。
忽然發現講故事的聲音停了,皇帝有些怔然抬首一看,發現范閒正關切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說道:「沒什麼,只是想着最後一次西征歸來後,朕便再沒有出過京都,不免有些懷念澹州的景色。」
最後一次西征之時,京都有變,太平別院被血洗,范閒被五竹抱着,坐着那輛有黑布的馬車遁至澹州,范閒面色不變,只是猶疑問道:「陛下,您也去過澹州?」
「當然去過。」皇帝唇角微翹,微笑說道:「朕去澹州時,你還沒有生,便是在那裏遇見了你的母親。」
君臣二人同時默然,均覺着這句話有些白痴,當爹地剛遇見當媽地,這當兒子的當然還沒有生。
半晌後,范閒略帶一絲惘然之意說道:「原來就是在澹州。」
「陳院長和……范尚書沒有對你說過?」皇帝似笑非笑說道:「朕本以為當年地事情你總該知道一些。」
范閒知道此時只要自己開口問,面前這個已然沉浸在美好回憶之中的皇帝一定會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不知道為什麼,范閒不想問,就像是那層紗簾之後隱藏着什麼樣的蒼山美景,而在山中……有怪獸,大怪獸。
他只是平和笑道:「長輩們哪裏有閒空兒和我講這些。只是小時候就知道朝廷對澹州城有特恩旨意,最開始是免了三年賦稅,這次回去,發現還是一直免着,澹州百姓們生活的不錯,對陛下都是感激不已。」
「朕乃天下之君,愛惜子民本是應有之義,何需感激?」皇帝笑了笑。望着范閒嘆了口氣,說道:「免了澹州二十年賦稅,一是因為姆媽,二來,也是為了感謝當年那個海港。」
這話范閒便不好接了,難道要陪着皇帝談初戀?更何況那個初戀是自己的老媽。恰此時,他地肚子咕咕叫了一聲,眼珠一轉說道:「皇上……肚子真餓了。賞碗燕窩吃吧。」
皇帝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指着范閒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慶國皇帝自登基以來便威立一方,眼觀天下,朝中臣民無不悚然而敬懼生。十餘年來,哪有臣子敢在君臣對話之時嚷着肚餓,討飯吃的道理……便是太子、大皇子年幼之時,被宮中娘娘們抱着。也不敢如此沒大沒小的說話。
許久之後,皇帝才止住了笑聲,眼裏滿是盈盈的疼愛,罵道:「這個沒臉皮的勁兒,和你母親哪有半分……咳咳。」
皇帝強行咽下那句話,餘光瞥見桌上那半碗燕窩,隨意指了指,說道:「還熱着。趕緊吃了。」
范閒一怔,屁顛屁顛地上前接過那潔瑩一片的白瓷碗,也不忌諱什麼,幾口便刨完了,臉上並未刻意露出感激涕零、聖恩浩蕩的神情,但吃地也是極順口。
這一幕落在皇帝眼裏,皇帝十分滿意,心道安之果然不是個作偽之人。只是皇帝哪裏知道範閒的心裏在罵娘。不是罵皇帝小家子氣。而是在厭惡那燕窩粥是對方吃過的。
一旁安靜侍立的姚太監看着這一幕卻是心頭大驚,他在宮中也有許多年了。像今日這種君臣融洽的情形卻是沒見過幾次,上一次……好像還是舒蕪大學士自北齊歸來,陛下為示恩寵以及絕無介懷之意,賞了他半片肉脯……
可上次舒大學士可是因為那片肉脯感動的無以復加,跪在陛下面前濁淚縱橫,連聲頌聖不止,哪裏像今日小范大人這般自在、自然。
偏生,陛下似乎更喜歡小范大人這種作派些。
姚太監低着頭,心裏卻在讚嘆着,這等君臣,這等……父子,在宮中實在是少見。正思想着,卻被陛下的一句話喚醒過神來,他趕緊接過粥碗,退了出去,一路沿着宮檐行走,卻還在想着先前那幕,深深畏懼與佩服。
御書房內只剩下皇帝與范閒二人,片刻後,皇帝忽然開口說道:「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在太學時那樣胡鬧……澹州,嗯,為了一個家養丫環去把一位官員家地公子踹的半年起不了床,總是失了體面。」
范閒聞得這話,將頸子直了起來,語氣平靜卻帶着倔犟說道:「皇上說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