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口水,微澀一笑,行了一禮後退出了含光殿。殿內此時重複幽靜,除了躺在床上不能發出一言一語,已經到了生命末端的太后,還有靜靜坐在床邊的皇帝陛下。
皇帝沉默坐在太后身旁,手掌里輕輕握着她的手,低頭想着先前那一幕,那孩兒應該知道,也猜到了。這些事情皇帝本來就不準備繼續瞞着范閒,畢竟大東山一役之後,繼續地隱瞞沒有什麼必要,而且除了范閒之外,應該也沒有誰能查覺到皇帝所修功訣地特殊。
想着范閒先前震驚的表情,皇帝地面色柔和起來,暗想這些年來也苦了他,總要對他有所補償才是,只是關於這功訣,只怕自己想補償,范閒也沒有辦法接受。
又看了一眼太后,皇帝的面色有些黯淡,正如范閒所猜測。大宗師也沒有辦法察覺老人體內最細微的變化,費介鄭重交付的壓箱藥物,果然有其自身的奇妙。
皇帝就這樣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之後,他忽然開口柔聲說道:「母親,兒子還有很多話想要講給您聽,還有很多榮光想要與您分享……」
他的手輕輕握着太后的手。身體並不如何挺拔,反而有些瑟縮,任是世上最無情之人,看着自己地親生母親就此漸漸離開人世,心中只怕都會有幾分不安與悲哀。
淡淡的帷紗在初秋的含光殿內飄蕩着,皇帝的臉色越來越白,握着太后的手越來越緊,大量的純和王道真氣。不停地往太后的體內灌注着。
也許是大宗師的境界,真能減緩死亡到來地步伐,也許是任何一個人在臨死的時候,都會有迴光返照的剎那,太后的眼帘微微一顫。眼球轉動了一絲,似乎將要睜開眼睛醒來,卻始終……未能睜開眼睛。
皇帝知道這是母親最後能聽到聲音的時光,身子感到一陣寒冷。規規矩矩地跪在了床邊,雙手捧着母親蒼老的手,將嘴唇湊到太后的耳邊,說道:「母親,孩兒沒有令您失望,苦荷和四顧劍都死了,這天下,終究將是大慶的天下……」
皇帝像個孩子一樣。親切地不舍地在太后地耳邊述說着發生了什麼,甚至將自己是大宗師的秘密,也說了出來,就像樂滋滋地小孩子告訴自己的母親,自己今天的考試得了一個滿分。
因為他知道母后只有極短的時間,他想讓她走地更快樂一些。
然而在臨終告別的最後,一向東山崩於前的皇帝,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沉重。似乎在思考某些很重要的問題。斟酌許久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在太后地耳邊開口說道:「母后,二十年前,朕聽了你,二十年後,朕決定聽自己的……安之,是個不錯的孩子。」
生息漸漸熄滅、垂老的身體像木頭一般無力的太后,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句話,聽明白了這句話里所蘊藏的驚天消息,但是老太后的身體忽然僵硬了起來。
皇帝一皺眉頭,轉眼望着母親的臉。
太后猛地睜開了雙眼!
然而她地喉嚨里拼命地嗬嗬做聲,卻因為聲帶的松馳而說不出一個聲音來,生命最後的力量爆發,依然不能讓她衝破生命大限本身的能量與藥物的作用,最後只是化作了眼眸里的無窮怨毒,悔意,不甘!
范閒走入了東宮,為陛下的到來提前做着準備,他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幕,毫無疑問是千年大陸歷史上並不少見地父子相殘戲碼,他地心情不禁有些寒冷,並不僅僅因為李承乾這些年的命運,更因為先前在含光殿內了解地事實與皇帝陛下最後的那句話。
「有什麼話稍後再說。」
他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原來皇帝老子便是在自己之前練成無名功訣的人,原來他才是宮裏最神秘的大宗師,難怪能夠從大東山上活着回來,難怪回京的隊伍中看不到洪公公。
看來洪四庠這個招牌已經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陛下以帝王之尊,大宗師的實力,於大東山巔,從獵物的角色變成獵人,再加上葉流雲,難怪四顧劍和苦荷會落到如此下場。
他嘆了一口氣,心情有些黯淡,再一次確認了皇帝陛下的冷血無情,想那年自己經脈盡碎,險些喪命,至少也是修為盡喪,皇帝曾經派洪公公入范府查看傷情,以他大宗師的實力,怎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尤其是他本身也是練習無名功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