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規定,范閒不能入屋,宰相今天也不能去范府,鞭炮聲中,笙聲笛聲中,林府大門漸開,出來的是林府那邊的頭面人物袁宏道,這位謀士今天在帽子別了枝紅花,倒還真有些風流味道。
「范公子。」袁宏道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范閒心頭苦笑一下,腹誹對方大有楊二之風,臉上卻強作精神道:「袁先生。」二人以往在相府里也見過幾面,知道對方的身份,倒也並不陌生。
今日京都里專司按親的老手,有一半都被范府搶了過來,所以看着林府一開,那些婆子們張開嘴就在那兒說吉利話兒,硬是把袁宏道說得愣了神,不一時眾人便涌到了門口。
然後遇見了真正強大的阻力。
前面說了,今日京都里的婚慶高人有一半被范府搶了,另一半呢?自然是被林府搶了,所以只見兩方唾沫橫飛,表面恭維喜慶,暗底里卻是刀劍無眼,吹噓着自己,暗貶着對方,聽上去更像是俗不可耐的兩位鄉里的土財主成親,而不是宰相的女兒嫁給司南伯的兒子。
范閒苦笑着,他明白這只是慶國習俗,但凡接親之前,女方府前定要吵上一架,說是進行完這個儀式後,便可以將新婚夫妻日後的架全部吵完。
因為是習俗,所以倒極少有因為這事傷和氣的,但是哪方吵贏,卻是重頭戲。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畢竟婚後雖然女方出嫁從夫,但娘家人也要提前展現一下實力,好保證女方在日後複雜的後院生活中的她位,總之結親的兩家之中,便首先要靠這說話的婆娘們爭高低。
范閒昏頭昏腦地站着,也不知道吵了多久,終於發現耳邊的聒噪聲小了起來,大喜過望,一睜雙眼,喊道:「成了吧?」
……
一陣尷尬地安靜之後,有人輕聲說道:「范公子,還早着。」
林府辦事人員覓得了話頭,嘻嘻一笑道:「看來姑爺可急了,那倒也是,咱們家這小姐……」又是將自己家的姑娘一頓好吹。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宏道發現范閒的臉色有些蒼白,擠了過去小聲問道:「范公子且忍忍,京都不比澹州,規矩確實多些。」
范閒強作歡顏道:「我不急。」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老子都忍了三十幾年了,當然不急。過了會兒,這種很惡俗的儀式終於結束,一陣禮樂過後,林府大門第二次款款拉開,在兩名喜婆的迎路之下,新娘子林家小姐終於是了出來。
范閒眼前一亮,今日婉兒一身大紅,廣袖對襟,秀美之中帶着無窮喜氣,只是頭上那方紅中蓋住了頭上的珠冠和那張自己念念不忘的容顏。
被隔在外圍看熱鬧的京都民眾們,搶掄在范閒之前,眼亮了起來,叫了起來,有些年青人更是高叫着新娘子將頭頂的紅布掀開,讓大傢伙兒瞧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如果放在平時,這些年青人這般說話,不說林府的家人會將他們亂棍打成殘廢,就說今天一直散在人群里,暗中注視一切的啟年小組成員,肯定會將這些輕辱未來主母的小王八蛋關到監察院去,關到老死。
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皇帝娶媳婦兒也要與天下同樂,林范二儲也不能免俗,總不好破壞這種氣氛。只不過范閒有些不爽,淡淡看了那些人一眼,屬下那些人會意,頓時人群里響起幾聲細不可聞的哎喲聲,估計是那幾個興致最高的年輕人着了黑腳。
又有一套例行程序結束之後,全身大紅的林婉兒才輕移腳步,上了頭前的那方婚轎。
整個過程裏面,范閒沒有能與她說上一句話,對上一個眼神,滑過一個指尖。
……
回到范府賓客已至,禮樂齊鳴,好生熱鬧。
新娘子先被迎往內室暫坐,新郎倌站在正堂前迎客,范閒滿臉微笑與前來的認識不認識的人說着話,一面小聲對身邊的人問道:「什麼時候拜天地?」
「還早着呢,少爺,同牢,同席,同器之後,還有同……」
後面的話范閒沒聽進去,只是壓抑着罵髒話的衝突,告訴自己別急。頭前說了,都等了三十幾年了,還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