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毛筆,在紙上塗塗畫畫着什麼。
這位老人乃當世經文大家,學生遍及天下,北齊太傅與南齊的舒大學士,都是他的得意弟子。在范閒偶露鋒芒之前,根本沒有人可以在治學方面與他相提並論,即便范閒在殿上無恥地郭敬明了一把以求亂勝之後,也沒有人會真的認為,除了詩詞之道,范閒在別的方面,也達到了對方地境界。
因為這位老人姓莊,名墨韓。
屋內沒有下人,也沒有書僮,只有那位老人穿着寬鬆的長袍在不停抄寫着,偶爾會皺着眉頭,盯着紙上,翻翻身邊的書頁,似乎在找尋什麼印證。與上一年在慶國時相比,莊墨韓的精神似乎差了許多,滿頭銀髮雖然依然束的緊緊的,但是兩頰旁邊的老人斑愈發地重了,顯露出某種不吉利的徵兆。
范閒不想打擾他,輕步走到他地身後,將目光投到案上,竟赫然發現書案上放着地,是澹泊書局出的半閒齋詩話!而那詩集地邊頁空白之上,已經不知道寫滿了多少注釋,難道這位當世文學大家,竟是在為自己「背」的詩集寫注?!
莊墨韓枯乾的手指頭,指着詩集中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下半句,不停點着書頁。嘴唇微啟,有些痛苦地說道:「不通,不通,空有言辭對仗之美,這下半句不通,實在不通,你說說,這是什麼意思?」
稍許的沉默之後。范閒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巫山乃極南之地一處神山,終年雲霧繚繞,旦為朝雲,暮則行雨,但凡觀過此景此雲者,再看世間任何高天白霧,便懶取眼中,這二字是托下二句。純論情之忠誠。」
「原來如此啊……」莊墨韓苦笑着指指闊大書案一角地一本厚書:「老夫自然也能猜出這意思,只是總尋不着這典,翻遍這本山海總覽,也沒有尋到多雲之巫山,原來是座極南處的神山。難怪我不知道。」
范閒見他沒有懷疑自己是瞎杜撰,知道這位老人家實在是位很溫和包容的人物,於是微微一笑,上前替他磨墨。看着他將用極細密的小楷將自己的解釋,抄在了書頁的空白處。莊墨韓的楷書也是天下聞名,其正其純不以第二人論,但范閒今天看着卻有些唏噓,老人家的手抖地有些厲害了。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這又是什麼典故?」莊墨韓沒有看他一眼,繼續問道。
范閒一陣尷尬,心想出詩集的時候。自己專門把李白這首將進酒給刪了,怎麼老同志又來問自己?
莊墨韓嘆了口氣說道:「老夫自幼過目不忘,過耳不忘,不免有些自矜,那日你吐詩如江海,不免讓老夫有些自傷……「老人自嘲笑道:「不過也虧了這本事,才記住了你說的那麼多詩句,後來半閒齋詩集出了。我就發現少了許多首。也不知道你這孩子是怎麼想的。」
聽見莊墨韓叫自己孩子,范閒心裏卻無由多了些異樣的感覺。他咳了兩聲後解釋道:「陳王乃是位姓曹的王子,昔時曾經在平樂觀大擺酒宴……」
「姓曹的王子?」莊墨韓抬起頭來,渾濁的目光中帶着一絲不自信,「可……千年以降,並沒有哪朝皇室姓曹。」
范閒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勸解道:「晚生瞎扯地東西,老人家不用再費神了。」
「那可不行!」莊墨韓在某些方面,實在是有些固執,嘩嘩翻着他自己手抄的全部詩文,指着其中一首說道:「中間小謝又清發,這小謝又是哪位?」
范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後應道:「小謝是位寫話本的潦倒文人,文雖粗鄙未能傳世,但在市井裏還有些名氣。」
「那……」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范閒覺得已然辭窮,了無生趣之際,莊墨韓終於嘆了口氣,揉了揉眼角,拋筆於硯台之中,微帶黯然說道:「油盡燈枯,比不得當年做學問的時候了。」
入屋之後,二人沒有打招呼,便投身到這項有些荒謬的工作之中,直到此時。范閒將捲起地袖子放下,極有禮數地鞠了一躬,說道:「見過莊大家,不知道老先生召晚生前來,有何指教。」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許久之後,莊墨韓忽然顫着枯老的身子,極勉強地對范閒深深鞠了一躬。
范閒大驚之下,竟是忘了去扶他,這位老爺子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