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被問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馬周轉頭問房玄齡,「中書令以為如何?」
房玄齡喟嘆一聲,亦沉默不語。
李沐道:「賓王兄太悲觀了,事不至此。」
馬周道:「陛下聖明,事確不至此,可如今我等若不作為,不日便將至此。」
房玄齡與李沐相顧一眼,皆垂首不答。
馬周又道:「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改革之舉,須遇明君,如同李悝得遇魏文侯,吳起得遇楚悼王,商鞅得遇秦孝公。如今恰逢陛下銳意進取,正是我等為國效力的好時機。周以為滿朝之中,唯房公出淤泥而不染。卻不知道究竟因何原因,如此維護世家大族?」
房玄齡苦笑道:「老夫愛國忠君之心,唯天可表,只是貿然向世家動手,損害的是我大唐根基,賓王之言雖有理,可太過激進,老夫並不反對改革,只是希望緩緩行之,不要逼得世家大族揭竿而起,最後兩敗俱傷才好。真若到了那時,賓王啊,你就是千古罪人。」
馬周聽了神色一凝,卻不以為然地道:「得失成敗,自由後人評說。周不求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馬周的這番話對李沐的觸動很深。
李沐忽然覺得自己這個軀殼雖然才十一歲,卻如同五、六十歲的老年人一般循例、苟且而不求進取。
凡事求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或許馬周過於激進,可千百年來,歷史不都是象這樣激進之人所推動有嗎?
少年中國,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
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不僅僅只求利益。李沐的心中泛起一股血氣,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自己既然有機會、有能力去改變一些東西,就不應該躲避。
李沐突然起身,沖馬周一揖道:「賓王兄此言壯哉,令人振聾發聵,沐受教了。此事,沐當於賓王兄同力而為。」
望着李沐堅定的眼神,馬周突然眼睛一紅,雖然方才說得豪邁,可馬周終究是個普通人,以區區一個給事中,而要面對滿朝超品大員和天下世家豪門,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此時李沐突然伸出援助之手,如何不令馬周心中感動?
房玄齡臉色大變,他指着李沐吶吶說不出話來。
想要指責,可心中涌動着一種莫名的東西,看着李沐與馬周意氣風發的神情,讓房玄齡回憶起年青的自己。
是啊,過了這麼多年,自己老了,老到似乎已經忘記了當初的理想,如今象眼前兩個年青人肆意進取,自己卻只想着要去制止他們。
有時候走的太久,太遠,就容易忘了當初為什麼要出發。
承慶殿中。
「兒臣叩見陛下。」
「李沐,想必中書令已經將來龍去脈講給你聽了,說說吧,你有何妙計?」
「世家痼疾,為害甚大,兒臣以為,馬少監之策可行。」
李世民聞言大驚,在他看來,李沐與長孫無忌走得太近,近到已經形成了利益共同體。
原以為李沐會追隨長孫無忌,選擇旁觀置身事外,甚至與世家勾連,不想李沐一上來就表明了鮮明的態度。
這讓李世民欣喜不已,這小子總算沒有辜負朕。
「好,太好了。」李世民撫掌贊首,轉向房玄齡問道,「玄齡可還有要說的?」
房玄齡平靜地回答道:「臣無話可說。」
李世民隨即下令道:「那就按馬周所言行事,即刻封鎖城門,調集禁軍,連夜搜查京城中各大世家宅第……。」
「且慢。」
李世民一怔,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只見李沐上前道:「啟奏皇上,兒臣以為,如此行事不妥。」
李世民大怒,剛剛還在心中誇你,如今怎麼一眨眼就變卦了呢?
「李沐,你朝三暮四,意欲何為?」
李沐道:「兒臣路上問過馬少監,今日申購股份之人,皆有各地官府出據的身份證明,且也按照規定,每人購買上限並未超過一百股,用得也是真金白銀。可以說世家今日之舉,並無違反律法之處,皇上卻動用軍隊應對,恐怕引來天下不服和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