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梅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騰地站起身來,置氣一般道:「表姑娘說得是,奴婢這就去北三胡同替您把姑太太請來。」
顧雲錦揮了揮手,一副催着畫梅去的模樣。
一看她這般,畫梅越發不高興了,咬着唇便出去了。
念夏端着薑湯進來,險些撞到畫梅,她急着賠禮,哪知道畫梅扔了她一個眼刀子,扭着腰兒走得飛快。
「姑娘,」念夏繞過插屏,苦着臉道,「您與畫梅姑娘說什麼了?她氣沖沖走了的,她是大太太身邊的紅人,您得罪她做什麼?」
顧雲錦接了薑湯過來。
她從前很怕喝薑湯,可閉眼睜眼前的半年裏,她整日吃藥,活生生就是個藥罐子,那些苦味道喝多了,連薑湯都順口許多。
顧雲錦小口飲盡,念夏把空碗放在几子上,剛掏出帕子想替顧雲錦擦嘴,就見她家姑娘極其麻利地拿手背抹了抹嘴。
念夏呆呆看了看帕子,又看向顧雲錦。
顧雲錦也看到那帕子了,不禁有些頭痛。
她以前跟姐姐們學着做文雅人,漱了口都拿帕子慢慢按着擦拭,等到被趕去了嶺北,粗茶淡飯,哪裏還顧得上那些,喝了茶拿手一抹嘴就行了。
她習慣成自然,卻叫念夏莫名了。
顧雲錦挪開了視線,趕忙轉開了話題:「我哪有得罪她,不過是讓她跑個腿罷了。就幾句話的事兒,她難道還要去大舅娘那兒說我的不是?她也就是仗着邵嬤嬤,才在府里橫着。」
徐府之中,打理中饋的正是顧雲錦的大舅娘楊氏。
徐家早年是商賈之家,徐氏的生母過世之後,填房閔氏進門,一連生了兩個兒子。
長子徐硯是個念書的料,十七歲中舉,楊氏榜下擇婿,挑中了這位年紀輕輕的舉人。
楊家數代為官,泰山大人鋪路,徐硯考中進士之後,一路青雲,如今為工部侍郎,一舉把徐家帶入了官場。
真要說起來,徐家有今日,全靠楊家指路。
楊氏有那麼一個得力的娘家,在徐家自然是挺直了腰板,身邊的丫鬟婆子也是高人一等。
邵嬤嬤是楊氏的奶娘,在閔老太太跟前說話都是端着架子的,畫梅是她的侄孫女,在一眾僕婦之中,亦是鼻孔朝天。
念夏從來不敢招惹畫梅,哪怕心裏氣得要命,面上也都是供着畫梅的。
因為她家姑娘說過,做人要溫和,不許夾棍帶棒的,既然在徐家住着,舅娘姐姐們待她親厚,就該知恩。
念夏是從鎮北將軍府里跟來的,她曉得她身上的粗鄙不受顧雲錦喜歡,姑娘改,她也改,一定不能讓顧雲錦煩了她。
只是,顧雲錦剛剛說的這幾句話,怎麼和之前的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念夏心底愈發疑惑了。
顧雲錦的心思不在念夏身上,道:「我要再睡會兒,你去外間守着,北三胡同來人了,你就叫我起來,要是半個時辰之後還沒見人來,你就讓人去催。」
念夏連聲應了,伺候顧雲錦躺下,替她整理了被角,才轉身退出去。
顧雲錦直挺挺躺着,一會兒閉眼,一會兒睜眼,雖然和念夏、畫梅都說了話,她也親眼看到了這屋子裏的樣子,可她心裏還是沒有底。
她怎麼就回到從前了?
再睡一覺,會不會又回到臨死前,然後就死在嶺北了?
顧雲錦沒有答案,她把雙手疊在胸口,那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心跳聲,漸漸讓她平復下來。
她是活着的,起碼這一刻她活着,且身體無恙。
雖然落水昏迷,但她年紀輕,吐出了水,逼走了寒氣,就沒什麼大礙。
對顧雲錦來說,落水是十年前的事情,可對這具身體而言,不過一個多時辰之前。
這會兒靜下來了,落水時的無助和惶恐從心底里漸漸湧出,突然就包裹住了她。
三月的池水還冰冷冰冷的,激得她的四肢一下子就抽住了,她不會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本能地想把腦袋探出水面呼吸……
隱約的,她聽見了呼救聲,她拼命睜大眼睛,岸上那一雙雙驚愕、疑惑、莫名的眼睛閃過,最後化作了一雙烏黑的、帶着幾分關切的眸子。
顧雲錦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