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紙燃燒殆盡後化成的漆黑塵骸,不斷扶搖直上,可即使帶了生者的無窮思念和追憶,卻是如何也穿不透頭頂的濃重愁雲,更到不了所謂的奈何橋。
目光所及之處,竟是揚揚落落,而同樣飄進鄒雷浩眼中的還有一張久違的容顏……歲月沉澱下來的端莊和雍容讓他差點認不出李語晴來,可僅僅經了片刻的恍惚,這份年少的熟悉感已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剎那悸動了整顆心。
「語晴……小姐……」鄒雷浩猛然發現,縱使今時今刻李語晴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僅僅是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沉斂的望向自己,留在記憶深處的她還是那個有着溫暖笑容的溫淑小姐,所以並沒有經過多餘的猶豫,他只隨心一喚,心底的最初便已脫口而出。
李語晴聞聲,反而輕輕的停駐了身形,對了鄒雷浩得體一笑道:「鄒先生,好久不見!只是我已不再是李家的小姐,您該稱我一聲邵夫人才是……」遂已,也並未再去看他,只信手接下了隨人遞過來的冥紙,寬袖一擺,便盡數送進了焚化爐內。
沒人知道,這一聲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稱呼,竟能讓李語晴的世界瞬息變得一片萬籟俱寂。一晃二十七八年,原來時間帶走的並不單只是每個人都會逝去的青春,更帶走了曾藏在她心裏的純美愛戀。直到時過境遷之後,自己時刻無法放下的便只剩下了防備和警惕。
早在踏進院子前,李語晴已從隨人的口中得知了繆霽藍的法事上來了兩個陌生人。只是繆霽藍生前從不與人來往,因此唯一能讓她想到的便是鄒雷浩這個人。可雖然這般猜想,李語晴也不敢在親眼見到他前完全做出肯定。畢竟當年的他也算是命垂於生死一線,即使沒有一場血雨腥風,但如若不是自己使了計量從邵政民手中將他放走,恐怕如今的鄒雷浩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但是,命運往往就是如此的機緣巧合,來的人恰恰就是鄒雷浩。除卻剛踏進院子時見到他的緊張和激動外,李語晴的心中忍不住泛起的還有強烈的不安和堤防。只是多年為人處事的世故不斷告誡自己,所有無關與邵家主母的多餘表情,統統都不該出現在她李語晴的面上。
「學生常年出入知府大人的府邸,竟是這般喚着習慣了……一時無從改口,還請邵夫人不要見怪!」鄒雷浩自失一笑,原本清亮的眸子不覺閃過淡淡的傷懷,竟是萬分抱歉的朝了李語晴一揖道:「一別數十年,也不知老師他老人家是否身體硬朗安康?」
在前清,鄒雷浩雖然只是個落地秀才,可因着一番獨道別世的才學見諦,便被當時的知府大人收為了門客,而這知府大人不是別人,正是李語晴的父親李懷錦。李懷錦一直料定年輕耿直又才思敏捷的鄒雷浩日後必成大器,所以自始自終對他都頗為賞識,在學問上也常以老師的角色教導督促於他。久而久之,兩人的關係就從僱主門客慢慢變成了師生。
其實李懷錦在鄒雷浩心目中的分量,早已超越了他的任何一位恩師。因此,這位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嫡夫人唯一所出的三小姐,同樣也成了他最尊敬的人,何況……她還救過自己的命。
「哪裏的話,鄒先生客氣了……這麼多年,還勞你記掛着家父,只是很遺憾,他已經駕鶴西遊了。」李語晴款款收攏雙袖垂於身前,略微側首望了一眼身後幾步外的邵雲,便對着鄒雷浩額首含笑道:「只是不知……鄒先生離開了那麼久,為何今日又突然出現……」
邵府門外停駐了一小隊的北洋兵,就算李語晴無肖細想也能猜出幾分鄒雷浩如今的身份,但是她實在拿捏不准他上府來的目的。若說他單純只為祭奠繆霽藍而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曾經被奪愛又差點喪命於邵政民之手的他,在今朝完全有能力報仇雪恨的情況下,會選擇放下過去的恩恩怨怨嗎?再者,繆霽藍也死的甚是蹊蹺突然,鄒雷浩這個曾經愛的痴狂的戀人是否又會在不加調查的情況下,接受了她的「暴病身亡」?一系列的疑問不斷籠罩在自己的心頭,讓李語晴不得不忌憚他的出現,也不得不引起戒備,只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兒子邵雲,卻並不是為了丈夫邵政民!
「邵夫人大可放心,我並不為什麼而來,只是公事所需,又得知犬兒在此地,便打算途經路過逗留一段時間,卻不巧聽聞了霽藍的噩耗……想來自己既然已經知曉,於情於理也總該上門憑弔一番……」鄒雷浩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