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秦軍大營,光狼城。
時已入夜,大營之中雖然營帳遍地旌旗處處,但是除了來回巡邏的巡邏隊腳步聲之外,便只有那刺耳的蟬鳴之聲。
三十一歲的秦國左庶長王齕站在光狼城的瞭望塔上,默默的注視着面前的這條平靜無比的丹河,以及丹河左岸那道綿延不絕,直至王齕視線之外的趙國北壘壁。
王齕的視線越過了趙國的北壘壁,看向了北壘壁之後的泫氏城,然後又看向了泫氏城之後的那兩座在黑暗之中默然矗立的高山,韓王山和大糧山。
這兩座高山猶如兩尊頂天立地的巨人,沉默無言的站在秦國大軍北上的必經之路上,堅定的拒絕了所有秦軍北上的企圖。
王齕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大糧山之巔,皎潔的月光照亮着這片大地,讓王齕能夠輕而易舉的看到大糧山之上成百上千的營帳,以及那座屹立在大糧山之巔的趙軍帥帳。
「廉頗···」王齕一雙濃眉緊鎖,嘴裏輕聲的念叨着這個對手的名字。
作為一名年輕氣盛的將軍,王齕的心中一開始是並沒有將廉頗放在眼裏的。
王齕是在秦王稷這一朝出生並長大的,在他和他的同輩秦國人的心中,秦國就是強大的象徵,就是勝利的代名詞。
雖然偶爾也有一些小小的挫敗,但是那些挫敗從來都不會讓秦國傷筋動骨,秦國就如同一隻來自關中的饕餮巨獸,誓要以那吞天之志,將所有山東六國一口吞下,絲毫不留!
所以王齕心中堅信,長平戰線上的僵持只是暫時的,只要戰爭繼續進行下去,最後的勝利者必定只有秦國!
「只可惜···」王齕突然輕聲的嘆了一口氣:「吾卻不能成為那領軍獲勝之帥了。吾···愧對應候、愧對大王啊!」
雖然此時此刻,秦軍的主帥名義上仍然是王齕,所有的士兵見到王齕依然要對他敬以主帥之禮,但是只有王齕才知道,現在的自己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作為一名有志於蕩平天下的將軍,這樣的結果,真的很難讓王齕接受。
一想到這裏,王齕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乾脆走下了瞭望塔,帶着身邊的幾名侍衛朝着自己的帥帳走了過去。
就在王齕走下瞭望塔之時,幾朵烏雲從天邊飄至,正好遮擋住了天上的明月,讓大地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秦國崇尚黑色,因此無論是王齕還是他的侍衛們身上穿着的都是黑色的盔甲,這一行人在黑暗中默然行走,沉重的腳步聲和身上盔甲甲葉的摩擦聲合成一種奇特的韻律,整齊而富有節奏。
片刻之後,一座比光狼城之中其他營帳都要更加巨大的營帳出現在了王齕等人的面前,這就是秦軍主帥的帥帳,也就是王齕的帥帳了。
嚴格的說,這「曾經」是王齕的帥帳。
王齕將所有的護衛都留在了門外看守,自己走入了帥帳之中。
帥帳之中的陳設非常的簡單,一張簡單的行軍榻擺在角落,床邊是武器架和盔甲架,大廳的中央擺放着一個桌案,桌案之後的角落還有一具寬大的屏風,這就是從門口進來的王齕能看到的所有東西了。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大帳之中還坐着一個人。
一個正坐在桌案之前,聚精會神的研究着桌案上那副行軍地圖的人。
這個男人的個子並不高,比起身材健壯的王齕來說只能以瘦小來形容,五官平淡無奇但下巴頗為尖銳,大半鬚髮皆已變白,身着一襲黑色雙重長襦、頭頂還戴着一頂深紫色的雙鶡冠,橘色的冠帶繫於頜下,還打了一個標準的八字結。
這個人,當然就是春秋戰國乃至華夏五千年都赫赫有名,有「人屠」、「戰神」等諸多稱號,極具傳奇性色彩的秦國武安君——白起!
王齕朝前兩步,十分認真的行了一禮:「尉裨將王齕,見過大將軍!」
軍中通常不稱爵位只稱軍銜,白起作為此刻真正的主帥自然便是大將軍,而王齕的這個尉裨將實際上便是副帥。
白起緩緩的抬起頭,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一眼王齕。不知為何,雖然王齕素來以勇猛著稱秦軍,但在白起的目光注視下卻總有一種心慌的感覺。
王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