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往新鄭的使者,其實並不是只有秦國一家。
三天之後,一封來自趙國邯鄲宮城的密信悄悄的送入了新鄭的宮城之內,送到了如今的韓國國君韓王然(韓恆惠王)的手上。
跟隨着這封信而來的,還有一個來自邯鄲的使者。
前韓國上黨郡守,現趙國華陽君——馮亭。
馮亭站在大殿之中,看着上首那位熟悉的君主,眼中閃過無數異樣的神采,最終還是深深的俯下了身去。
「趙臣馮亭,見過大王。」
比起秦國的使者來說,身為趙國使者的馮亭無論是禮數還是態度,那都要好上太多了。
韓王然端坐王位,面無表情的看着馮亭。
眾所周知,在韓國的歷史上,有過一次變法,主導這一次變法的人便是法家權術派的代表人物——申不害。
申不害此人,可以說是最早系統的提出「帝王心術」這一概念的人。
他認為君主應以「獨視」、「獨聽」、「獨斷」的手段來進行統治,也就是「獨視者謂明,獨聽者謂聰。能獨斷者,故可以為天下之主。」君主們應當以「方寸之機正而天下治,故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屬於不折不扣的專制獨裁主義思想。
總的來說,後世那些什麼《領導學》、《厚黑學》之類的東西,基本上它們的祖師爺就是申不害。
用簡單直接的三個字來概括申不害的學說,那就是「心機狗」。
但是申不害此人思想的局限性在於過於強調和重視玩弄權術之道,過於專注在如何去控制官僚系統,這其實並不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任何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那都不可能只依靠陰謀詭計就登上這個世間的巔峰。
申不害的「權術」,就太過強調了陰謀詭計,重「術」而輕「法」,無形中忽略了堂堂正正,小看了光明正大,也將韓國導向了一條歧路。
同樣是啟用法家人士變革,「重術而輕法」的韓國與「法術並重」的秦國,可以說是極為鮮明的對比。
也正是因此,雖然韓國歷代國君對於國家的控制力都很強,但韓國的國力卻一直都上不去,導致一直以來穩坐戰國七雄吊車尾的位置,不得不說這正是申不害一派學說的弊病所在。
即便如此,韓國歷代國君仍然將申不害學說奉為圭臬並身體力行,韓王然也不例外。
所以到了現在,即便韓王然精明不下於乃父,但韓國也仍然只能穩坐戰國倒數第一的交椅。
精明的韓王然看着面前的馮亭,心中也是頗有感慨。
馮亭,忠臣啊。
老實說,在一開始的時候,韓王然想要派去替換靳黈的頭號人選並不是馮亭,而是另有其人。
但是那些人都拒絕了韓王然的要求,甚至有些人在拒絕之後就連夜舉家逃亡,想要逃出新鄭。
當然了,這些想要逃跑的人,後來統統都被斬了。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這年頭的人雖然實際上都不太要臉,但表上面卻都很注重名聲,也就是所謂的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這種率領着韓國上黨郡降趙的事情一干出來,那就是韓國的叛徒啊,傳出去這名聲實在是太難聽了!
所以在那個時候,韓王然突然發現自己的帝王心術遭遇了一次挫折。
或許韓王然的權術能夠讓大臣不敢背叛,但是卻並不能夠讓大臣們死心塌地的效忠於韓王然。
唯一一個敢於挺身而出的,就是如今韓王然面前的馮亭。
甚至韓王然心中都很清楚,馮亭並不是因為忠心而挺身而出的。
馮亭是因為出生於上黨郡,所以希望能夠以一己之力拯救上黨軍民,這才接受了這個註定要背負罵名的任務。
一想到這裏,韓王然的心中就不由得有些黯然。為什麼寡人的韓國之中軍民百萬,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死心塌地的效忠於寡人!
韓王然心中無數念頭來回激盪,但臉上卻一絲表情都沒有,目光冷厲,緩緩開口。
「馮亭,爾為韓國叛臣,何敢重歸新鄭,莫非覺得寡人不敢誅爾三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