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北方的水硬,南方的水甜,同樣的東西同樣的手,但這水不同了,未必能做出同一個味來。
「你都沒跟爹說。」
「我叫莫叔莫嬸幫我放的,就是娘也不是都知道。」宋小五又閉上了眼,「此去燕都世家盤鋸之地,你一個外來的要打進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莫要心急,慢慢來,沒法子就想法子,我們陪着你。」
宋韌這才聽出她的話里沒怪罪之意,他伸手攬住了女兒,叫了她一聲:「懶懶。」
一路都在睡的懶懶哼笑了一聲,由着他叫。
拿罈子的張氏手都輕了,她輕輕地把罈子放在地上,道:「小五,我看邊上兩壇酸蒜……」
「兩壇都拿出來。」宋小五抬眼,跟宋爹道:「我叫莫嬸做的,裏頭放了點糖,是酸甜味的,開胃生津,太守夫人可能會喜歡吃,你送去的時候就說這是我們家裏帶去京城給老人家開胃的,僅兩壇,聽說她喜歡,我娘就作主給她都送去了。」
「僅就這兩壇?」宋韌看她。
「嗯。」不假。
「這……」宋韌心裏到底是他先生重要些,他小聲跟小女兒道:「還是留給你師祖罷,他老人家年紀大了。」
「到時候再說,到了我再想想辦法,給師祖留的好東西不少,下面的大多是他的,少一樣是不好,回頭就補上。」這幾年間,替他們宋家撫養四個兒郎的老人家可說是為了他們家嘔心瀝血了。
宋小五是個很尊老的人,她前世因一招棋錯被人趕下台,最後是那幾個疼她似孫的老人聯手動用所有關係把她抬上去的。只可惜等她從一片血腥當中殺出了一條路來站到頂點的時候,這些老人已經一個個都不在了,留給她的只有他們冰冷的墓碑。
子欲養而親不待,既然這輩子她又活了下來,前世的遺憾,她不會讓自己再經歷一回。
「是了。」今夜他們歇在野外,這外頭起的風鑽進來了,宋韌拿過披風包住了她,看着娘子把罈子數出來,又拿了兩條肉。
這肉不是家裏掛在灶房裏任由灶火薰的臘肉,而是宋小五讓莫叔莫嬸用梧樹縣的一種獨有的香木伐出木屑薰出來的香肉,一拿出來,光聞着就有一股清香沁脾提神的木香味。
箱子佔了半個馬車大的地方,但馬車也不大,這拿出幾樣,箱子也空了一角了,宋韌看着這才感覺出肉疼來,嘶嘶地抽了口氣,咬着牙,後知後覺地抬手狠抽了下自己的腦袋,「我傻啊我。」
宋小五哼笑了一聲。
宋張氏也是好笑又心疼,問他:「是今晚送,還是明兒天亮了再送啊?」
「我現在就去,」宋韌呲牙,「趁天黑沒幾人看見。」
「誒。」張氏拿了塊包袱布把三個小罈子和肉打包了起來。
這小罈子都不是普通罈子,而是用一種叫黑岩的堅硬石頭鑿出來的,是他們梧樹那邊有名的石匠做的,他一年帶着七八個徒弟才鑿出二十個來,這是石匠一家特地送給他們家小娘子感謝她的。
宋張氏摸了摸冰冷的石罈子,跟丈夫道:「小五說這種罈子本身就是比一般石頭冷,這裏頭的東西冷藏着放着,放久了要比一般東西好吃。」
「是嗎?」宋韌看向了倒在他肩頭睡的小女兒。
「譚石匠現在帶着他們村打這種罈子賣,他手藝不錯,手速也比一般石匠快,要是那位大人問起,你給人抬抬價,」宋小五坐了起來,讓宋爹出去,「梧樹縣的樹,山,都不錯,賣個好給他,我看他是個賞罰分明的。」
這一路來,那位符大人還算禮待下屬,他家那位符夫人可是使了下人給她送了好幾次的糖果點心了,送過來的東西宋小五嘗了嘗,嘗着味道還算好,可見那位符夫人並沒有因為他們家屬臣的身份敷衍他們這些小人物了事。
宋韌拿手指重重地點了下她的頭,抱着包袱去了。
宋爹一去,宋張氏給女兒蓋好被子,小小聲地問她,「兒啊,你都想好了的?」
「哪能,」宋小五從被子裏探出手握住母親的手,閉眼道:「這世上沒有人算的全面的事情。」
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見機行事。
她能算好的,就只一樣,那就是她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知道她無論在什麼樣的處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