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田雖然是日本的舊軍人,但也像其他軍官,在他的字典里也全是進攻、追擊、勝利,像這樣的失敗,平生竟是頭一次,他現在恨的只有四老虎,知道上了他的當,就把所有的侮辱、失敗全歸在四老虎的身上。
這本來是那殺豬的活兒,卻受他的愚能,充能上前耍威風,上這來受凍受損還丟人現大眼。越這樣想越氣惱,在河堤上轉着圈兒發脾氣,手裏的軍刀抽出來插進去,恨不能上前一把把那土匪的豬耳朵揪過來,砍個十八瓣。
「大佐,我們下步的……」不知什麼時候,執勤軍官山下中尉站在身邊,小心易易地問。
龜田定下神來看他:腦袋上纏條繃布,軍裝稀爛,赤着右腳。再看左右,身邊的皇軍或坐着或躺着,全成了被咬敗的癩皮狗。
「你們的,統統地站起!」龜田一聲大喝。
高昂的士氣是戰鼓,能催人奮進;低落的士氣是瘟疫,能葬人深淵,這道理,統兵多年的龜田懂。
他更懂,這樣子回去,一輩子英名,付諸水流,再沒有人看得起。
感謝八路的頭兒,竟沒逃之夭夭,再進村里作畫蛇添足的阻擊,給他翻本的機會,他要把前面的那個村子連同村里藏的八路一併抹掉!
隨着龜田的喝令,鬼子們全都站起身子,推推擠擠,鴨子般排隊。
「家住千葉縣的,站前一步!」龜田又高喝一聲。
他是千葉縣人。
有十多個士兵上前一步,惶惶然左右看,不知長官發這口令的意思。
龜田很掃興,停頓一會兒,「會唱九段坂的,舉手!」
隊伍中好多人畏畏地舉手。
「執勤官,告訴他們這首歌的內容!」龜田惱怒地喊。這些士兵咋都成了綿羊?一場遭遇戰竟將不可一世的皇軍嚇成這樣?
「九段坂的意思是:一個年邁的母親,手捧戰死兒子的金鑕勳章,從鄉下來到九段坂的靖國神社。全都跟我唱!」這山下聰明,一下子明白了龜田要振奮士氣的意思。他轉臉看龜田,龜田的臉色顯然緩和了許多。
從上野車站來到九段坂,
我內心急切,有路難辨,
我手拄拐杖,走了一整天,
來到九段坂,
我看望你,我的兒。
高聳入雲的大門,
引向金碧輝煌的神社,
兒呀,而今你升天為神,
你不中用的老母,
為你高興,淚流滿面!
黑母雞孵出了老鷹,
你媽媽哪裏敢當?
為了讓你看看你的金鑕勳章,
來到九段坂,
我看望你,我的兒。
龜田板着腰看他們唱,這九段坂真是興奮劑,唱着唱着,士兵的腰身站直了,眼裏的光凶了,泥塗的臉上顯出往日的兇殘和狠硬。
龜田要的就是這些。
「士兵們,不要讓你們的母親、族人蒙受恥辱,消滅支那,沖!」龜田拔出戰刀,上前一揮,「殺亟亟!」第一個下了河堤。
鬼子兵們,像一群出籠的惡狼,嚎叫着,向前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