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還是如此,他摟了明蓁肩頭:「快了,至多一年,再等一年,就不會叫你受委屈了。」
明蓁眼圈一紅,挨着丈夫枕在他肩上,他一隻手撫住她的腰,一隻手撫着她的肚皮:「到你生下兒子來,咱們一齊過那道門。」
明蓁的手跟着撫到肚子上,臉卻緊緊埋進丈夫肩窩裏,這一胎要不是兒子,不說成不成,若是成了,他也已經三十了,這個年紀還沒個兒子,便是他肯,朝臣也不會坐視。
梅氏想到也是一樣,夜時閉目不寐,如今明蓁尚算盛年,若是早年有個兒子,便後頭進府也越不過她去,若是叫別個搶了先,守着樹這許多年,都開了花了,果子卻叫別個摘了去。
她也想過讓女兒挑幾個身份低微的,可若是後頭有出身高的生了孩子,豈不又是一樁麻煩事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顏順章拍拍她:「這是怎麼?」
梅氏搖一搖頭,想着紀氏剛給明潼送了個瘦馬去,可王府里養些個歌姬樂姬便罷了,怎麼能叫瘦馬生下孩子來,又要出身清白,又要忠心明蓁,生下了孩子肯老老實實的給明蓁教養,萬不能等着孩子大了,在他跟前挑唆。轉了一圈,哪裏有這樣的人。
十五元宵節十六走百病,金陵城裏一歲只有這一日上城樓,男女老少盛妝出行,走過定勝橋再去摸正陽門的門釘,門上的紅漆都叫摸掉了,回回元宵後都要補一回。
明沅夜裏用飯便不多吃,一家子只陪着紀氏,紀氏看他們一個個都只淺淺動幾筷子,曉得是要到外頭去吃夜市,把他們全看過一回:「夜市哪有這麼早出來的,這會兒不吃飽了,可走不動。」
她小時候也跟着紀懷信紀懷仁幾個到外頭去走過百病,紀老太太派了兩個得力的婆子看護住她,就怕她叫人拍了去,外頭那番熱鬧尋常是不得見,今歲上頭坐着的太子又很有三把火的意思,御街上張燈結綵,東西兩邊的坊市也是一樣,花燈會熱熱鬧鬧辦上整三日。
門樓鋪子欄杆俱不得空,綵綢從街這頭連到那一頭,還叫底下人把吃的用的分開來賣,左邊一道全是吃的,右邊一道都是花果玩意兒。
街上人說了好幾日,到真要出去了,哪個忍耐得住,聽見紀氏說都低了頭笑,官哥兒還伸手搗一搗灃哥兒,沖他眨巴眼睛。
明漪越發想哭,吸吸鼻子,知道自個兒再不能去,她還偷偷求過蘇姨娘,可蘇姨娘怎麼肯放女兒出去,嚇的一聲拍了她:「再不能夠,你姐姐大了,跟的人又多,你小人家一點點,真叫拍花子的拍了去,連家裏都說不明白。」
蘇姨娘打小就因着生得好,鄰居都叫蘇大娘把她看牢了,拍花子的拍着這樣的,連個乾淨去處都無,全往最髒的地方賣,一條街上也有找回來的,賣到外頭都生了孩子,怎麼還肯認,這輩子只嘆一個無緣,引人幾句唏噓罷了。
既抓不着人販子,又懲治不得買家,便是那起意要告的,也叫人勸住,都成了夫妻還告什麼?嘆一句命苦,好容易回家了還有上吊吊死的,身後事且沒個着落。
蘇姨娘打小就聽,蘇大娘更是恨不得把女兒系在褲腰帶上,拿這話嚇唬了明漪,又擔心起明沅來:「穿得素些,也別戴那金的玉的,叫人摸了去,到外頭可得跟着人,走大道別走小道。」
她絮叨起來沒個完,明沅且聽且笑:「那兒就這麼怕人了,太太叫了人跟着的,姨娘不必擔心,有甚個要的,我給你帶進來。」
蘇姨娘不說話,明漪卻挨着她,還在吸鼻子呢,嘴巴一動:「我要麻仁的糖葫蘆。」想了回又要面人,一氣兒報一串東西,說的時候高興的,說完了又想到自個兒不能去,接着吸起鼻子來。
紀舜英早早就來了,吃了飯還又打了雙陸,下了會棋,到外頭掌燈,兩個小的怎麼也坐不住,急着套了衣裳就要出去,紀氏叫了六個下人跟着,紀舜英又有小廝跟了來,這麼一數倒有十來個人了。
明沅怕人多倒走茬了,專叫兩個看着官哥兒,兩個看着灃哥兒,這一行人出得門去,先去走三橋摸門釘,明沅沒穿白的,還是穿了一身紅襖,卻是喜姑姑說的,說八月里才穿白綾裳,正月里都是盛妝出門的。
明沅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邁腳走出顏家,外頭處處張燈結綵,沒走到巷子口,她就見着好些個打扮各異的小娃兒,戴了虎頭帽子,分糖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