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得夏日綠雲舫就是最愜意不過的去處,滿池出水的荷花,觀蓮節剛過幾日,一朵朵開的盛大,剪下一枝來插進青瓷瓶里,光放在桌上都自有一股涼意,各各房裏俱都擺得一盆荷,除了明芃養了一片海芋葉子,只看葉子不看花兒,說這比看花更好些。
塘里這些泥也不知積了多少年,裏頭的魚蝦院子裏再無人去撈,倒都做了花肥,荷葉生的極大極肥,蓮花瓣尖帶着艷紅色,昨兒還是花苞的,今兒整個暴開來了,露出裏頭的黃蕊蓮蓬。
魚蝦無人撈,等花瓣落盡了,倒有小丫頭坐着窄舟去採蓮蓬的,摘得幾籃子回來,一個個剝出來,磨粉做粥,或是沾得糖稀,做糖蓮子吃。
因着荷葉出水極高,倒把綠雲舫掩去一半兒,遠遠看過去,只當這石舫是開在湖中的,紀舜英頂着大太陽等明沅,搭了個涼棚看過來,見着明沅,彎了嘴角笑開了。
明沅穿得一身蜜合色的紗衫,落過水幾回,這紗羅顏色便更柔和了,去了新裁的艷,餘下這點淺紅淺黃揉在一處,一眼看了就覺得家常熨貼。
明沅登船上去,踩得石條兒石階,紀舜英早早下來等着,伸得手去拉她,明沅臉色一紅,她手上還綁得布條兒,還不及解下來,縮了手不肯伸過去,紀舜英只當她是害羞了,身後跟得這許多丫頭,便縮回手,眼着她緩步上來。
石舫裏頭早已經設了點心茶水,明沅進了石舫里才覺得身上微微出汗,才剛那段路雖遮在廊下曬不着太陽,可她並不是緩緩行過來的,腳步一急,連着額角都沁出汗珠來,想抽帕子擦一擦汗的,指甲卻還叫包着。
紀舜英看看她:「要不要吃甘草雪水?」不必自家廚房裏做,外頭挑着擔兒的就能買的着,五文十文一碗,專在宅門邊上晃,角門一開就能買進來,比自家磨冰澆上汁子更便宜些。
明沅點點頭,哪一回,都不似這一回,她還是頭一次希望着見到紀舜英,他來顏家的次數也不算少了,逢年逢節都要過門來,一處用飯一處吃茶,能說話時便說上兩句,更多時候,明沅都同姐妹們一處,取笑作樂,他就這麼安靜的看着。
她跟紀舜英兩個,在這個時代若不是有表兄妹這層關係,既不可能結親,也不可能見這許多回,明湘跟程家少爺也早早定下親事來,可從頭到尾,不過見着一個影子,生的什麼模樣,是個什麼性情,俱是打別人嘴裏說出來的。
也不是誰都似明芃跟梅季明那樣,他們倆是耳鬢廝磨一道長大,明沅跟紀舜英只能算作一半的青梅竹馬,打小認識,定下親事,也無深情也無厚意,後頭那些俱是一點點處出來的。
明沅再沒想着他會在棲霞寺里說出那番話來,原來見他既不期待也不雀躍,紀舜英是她該見的人,料理他的雜事,是她該辦的事。
可打他說得那些之後,她便不似過去那樣了,聽見他來,心裏也會覺得高興,他伸手過來,她竟還有些含羞。
紀舜英聽見她想吃,立時吩咐了青松:「到街面上買幾碗來,看看有甚樣澆頭,若有西瓜的,更好些。」
明沅睇過去一眼,倒不知道他還記得她喜歡吃西瓜,紀舜英的喜好,她是記得很牢的,這個還是從紀氏身上學來的,顏連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愛穿什麼料子的衣裳聞什麼味道的香料,連着屋子怎麼歸置,她都一清二楚。
明沅看在眼裏,學着她的樣子辦禮,紀舜英喜歡什麼,她自然得先摸清楚了,卻沒想到他也知道她喜歡什麼,還當他不在意這些,原來那些個稀奇古怪的回禮,可沒少讓明洛笑話,這會倒能說出她喜歡的瓜果來了。
「也不必外頭的,不起沙不甜,莊上才送了幾筐西瓜來,叫剖一個來,挖裏頭的肉澆着吃。」甘草雪水就是磨碎的了冰沙,上頭落些甘草熬出來到糖汁,也有澆花醬果肉的,算是夏日裏少不得一道冰品,只紀氏不許她們多吃,怕貪涼惹出病症來。
青松答應着出門去,還沒跑出大門邊,就聽見外頭搖着鈴,他趕緊叫停了冰車,一氣兒兒買了二十碗,在顏家,紀舜英還是頭一回請客,再不能小氣了,各色的鮮果花醬都加了打了一份,滿滿兩匣子。
明湘明洛明芃也都得着了,明芃端得碗:「果然來糊咱們的嘴了。」把手上的碗塞到明洛手裏去,又問她要吃哪種:「這醬調得不好,我記着我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