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兩年多,明沅又見着了明洛,總長帶着紀舜英一行人直往陸府去,車轍碾了青磚地,進得城中走到街市上,還不曾掀了簾兒看看外頭如何,采苓就先掩着鼻子打了個噴嚏,車簾兒一動,外頭的辛辣味兒就直衝鼻。
明沅掀了簾兒往外看,門樓鋪子一間挨着一間,大鍋里飄着紅油花,開着格扇的窗子掛着一排臘肉,采菽奇道:「這都過了年多少日子了,怎的還有這許多臘肉。」風雞風鴨子臘肉臘腸,都是正月里吃的。
連那臘肉看着都比尋常的要紅得多,連着切白肉,沾的都是紅油醬,光是看就叫這幾個丫頭咋舌頭:「光看着都叫人冒汗了。」
這一路吃食都是自備,驛站里吃着的麵條魚也沒見着紅辣,怕是知道京里來的官人吃不慣這辣口的,這才沒擺辣子,可這麼一看,還非得尋個廚子了。
來的時候倒是想找一個,可急着找沒找着可心的,有手藝的到哪兒都不缺飯吃,何必非得背井離鄉?連着長福嬸長福叔兩個都因着年歲大了,留在金陵守房子,只往明沅跟前說項,把兒子兒媳婦給帶上。
紀長福是紀老太太給的人,打小就侍候着紀舜英在錫州讀書,情份不同,長福嬸一張口,明沅就應了下來,老兩口打了包票,兒子媳婦旁的縱不會做,打雜做飯總是成的。一路上倒也周到,三十來歲的漢子,跑前跑後極是殷勤。
城裏確是熱鬧,一段路行行停停,倒也無人敢攔了兵丁的去路,只實在熱鬧,腿腳伸不開,明沅坐在車裏,紀滿壽就往後頭來,在車邊道一聲:「夫人,前頭得換轎子。」
趕緊把幃帽兒戴起來,從頭頂遮到腰下,由丫頭扶着下了車,忍冬翦秋兩個嘖嘖稱奇,哪有這樣一層層往下的,那總長道:「走大路都繞上許久,抬了轎子走這石階且還快着些。」
轎夫抬了明沅,後頭跟着丫頭,紀舜英也下得馬來,這樣行起來倒快,沒一會兒就到了車官街,陸府大門口。
明沅扶着紀舜英的手下轎,頭一抬就見着門口等着的明洛,她穿了身大紅的團金萬朵葵金襖兒,底下是織金的裙子,見着明沅才要邁腳過來,叫個矮胖糰子抱住了腿兒,明洛一把抱了他,指着明沅:「趕緊的,叫六姨。」
除了一管聲音還是原來,眉目還是,神色全然不同,嘴巴一翹就是笑,拉了明沅的手嘖嘖作聲:「不細看,我還真認不出你來了。」
明洛走的時候,明沅還是未出閣的閨女,這番再見已作人婦,眉目情態怎會相同,她拿眼兒往明沅腰上一圈,見她腰身也軟了步子也開了,抿了嘴兒笑:「我家那個這會兒還當差,沒想着你們這樣早到,接了信就叫人在官道上守着,就等着你們呢。」
說話間瞧見了紀舜英,才剛看他替明沅搭手就知道夫妻兩個恩愛,笑晏晏道:「這會子可好,原來我要叫紀表哥,如今可得叫六妹夫了。」
別個還沒說話,自家先哧哧笑起來,連帶着胖娃娃也跟着她笑,明沅一伸手,點了孩子的鼻頭:「這是誰呀?」
跟個孩子說話,不免就軟了聲音,紀舜英就在一旁看她,那娃娃胖乎乎的,手伸出來給明沅握,小小一個巴掌帶着五個肉渦渦,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六姨」。
喊得明沅笑開了,伸手就要抱他,明洛趕緊推讓:「你哪裏抱得動他,他就是個小豬玀。」說着顛一顛兒子,明沅還伸了手,明洛只好把兒子遞過去,一面給她一面道:「仔細仔細,他可沉的。」
一歲多的小兒能有多重,哪知道一接手過來,明沅兩隻手且吃重不住,還是紀舜英託了一把,把孩子接了過去。
娃娃叫明洛養的半點不認生,手往上一摟,張了嘴就把口水擦到他肩上,咯咯笑個不住,腿蹬着紀舜英的衣裳,明洛「哎哎」叫起來:「趕緊抱了他過來,他爹官服上的補子都叫蹬破了一幅了。」
娃兒的名字就叫虎子,大名兒還沒起,小名兒是陸允武起的,明洛還嫌這名字土氣,陸允武說這名字壓不住,要不然還真襯不得這個八斤重的大胖娃娃。
「這東西可壞,一抱着就要蹬腿兒,都是叫他爹給慣的!」小人兒最知道好惡,他先不過蹬着玩的,陸允武卻抱着他顛個不住,直說虎子有力氣,果然是他陸家的種,虎子很明白話音了,知道這樣是討人喜歡的,任誰抱着就蹬起來。
364、黃銅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