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武同紀舜英並不熟識,他娶了明洛便即刻回了蜀地,在顏家也碰着過一兩回,要說為人如何他不知,只他是武人,自來同文官就有些不對付,更不必說他是打心底有些瞧不起這讀書人。
蜀地大破時,立在城頭上禦敵的俱是些兵丁,讀書人倒也站出來的,年輕的揮了細腕子,連刀槍都拿不住,還沒上場就叫人一槍挑了去,那年老的更不必說,舉着詩書說大義,亂軍哈哈笑了,罵一句老東西活蠹蟲,推到一邊要打要殺,那老先生還要挺身出去,叫一槍穿了心。
等叛亂平了,這些個人倒能稱一句五君子,以那老先生為首,在街口替他們塑像造碑,還上奏朝廷,請銀建坊。
武官過身朝廷還有優養,到那些死了的兵丁,不過幾貫錢就打發了,這丁點兒憮恤,夠活到幾時?他們浴血拼殺,倒是這個只會動口的讀書人建起碑坊來了。
陸允武少時還吃了許多讀書人的虧,只是個窮酸秀才,就敢在他跟着拿大,看着這些個讀詩書的,怎麼會有好臉,更不必說紀舜英這個干讀書的,一氣兒把升到五品。
明洛氣的瞪他一眼,陸允武卻不意這一位能一口答應下來,把他自上到下打量一回,讀書人也分讀得好,讀得壞的,這一個算是讀得好的,可自家這官身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他會得甚,不過動動筆,從七品升到正五,文官還隱隱比武官高出一頭,他這個正五,比陸允武這個正五,還更光鮮些。
明沅聽了便笑:「這進了成都府總該去拜一拜蜀王的,哪有不去任上的道理,初來乍到的,該全的禮數還是要全的。」心裏卻明白陸家也常住不得,不說陸允武,便是紀舜英的性子,少年那孤拐扭了過來,心氣卻是極高的,越發受不得這個,得趕緊把宅子打理好,搬過去單門獨戶才是才處之法。
陸允武叫明洛一瞪,心裏雖然泛着酸氣,卻也哈哈一笑,他是草莽出身,市井裏頭打混慣了,拍了腦門便道:「一吃酒就誤事,倒把正事給忘了。」
明洛當着紀舜英的面不好掛臉,心裏卻不樂,橫得陸允武一眼,等丫頭過來問可要上牛羊肉,她便道:「吃魚就成了,這個天兒,吃那些膻氣。」
陸允武最不愛吃的就是魚,嫌那個沒味兒,蜀地有許多外族,倒不禁牛肉,卻只有一兩家鋪子可賣,按着道理,那是外族才能買的,只託了人花得高價,也能吃着牛肉。
明洛一接着人就差人買了來,這會兒偏不拿出來給他吃,只往銅鍋裏頭下些魚肉餃子大蝦丸子,她自家吃慣了紅湯,給明沅兩個預備的卻是清湯:「怕你一路過來上火,特意拿涼瓜煮的。」
明洛少時呆過穗州,那頭就有涼瓜排骨燉湯,拿這個當湯頭涮鍋子卻是新奇,明洛才還生氣,待明沅贊了她兩聲,又得意起來:「那可不是,哪一家子的官太太,不饞我這兒的湯水。」來時候急,陸允武還是訪得個做南菜的師傅,來蜀地當官,能當陸家坐上賓的,哪個不贊這廚子好手藝。
明沅拿筷子往她鍋里夾了一片肉,這許多年不曾吃過辣了,一口下去麻得心肝顫,口裏贊了,去伸手去拿杯子,明洛便笑:「你既吃這辣的,該吃冰淘才是。」
叫廚房拿新鮮的櫻桃做了個冰淘,碾了冰往上頭淋些才打的櫻桃肉汁兒,一口含了,這才覺着舌
頭好受些。
「頭幾回吃是吃不慣,吃多了就再離不得這一口了,這兒地勢不同,倒不是為着貪口,總該學着吃些,辣子除濕氣呢,我才來三個月,只覺得身上不舒服,面上還起痦子,大夫摸了脈,甚個藥方都不開,只叫我吃辣子,慢慢吃起來,自家就好啦。」明洛說是不生氣了,人卻還向着明沅,轉了頭不去看陸允武,連虎子張了嘴兒吃陸允武筷子上的菜,她都要斜上一眼。
紀舜英的酒量原還能同明洛齊平的,這二年她在外頭跟着陸允武吃慣了澆酒,比原來量大得許多,她原就貪酒,不必旁個敬她,自家就先舉了杯子陪飲的,只這會兒眼巴巴看着陸允武一個人獨吃,陸允武還特意砸了嘴巴,明洛伸了腿兒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腳。
陸允武紋絲不動,任她踩了,等她使完了力氣,給她挾一筷子魚,明洛再使性子也不能把他挾過來的菜扔出碟子去,面上還不好看,陸允武卻笑呵呵的:「你可得補着些。」
這一下叫明沅看出來了:
365、烤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