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榕寺是百年古剎,因着寺中六株古榕樹得名,一座千佛花塔遠觀便斑斕炫目,塔里供了千尊佛像,上下塔角掛滿了銅鈴,鈴聲伴了誦經聲傳出去老遠。
還沒駛到寺前,明沅就聽見了,將到路口,馬車便進不得了,今兒是初一,寺前擠的插針難入,早有跟車的小廝尋了清淨地界停下車來,前邊一段路得自個兒踏進去。
明沅被喜姑姑抱下了車,先看見烏瓦黃牆,照壁上刻得三個綠漆大字「六榕寺」,下邊還有提名,明沅不知典故,怕是個和尚題的字。
喜姑姑扶了紀氏,明沅叫個僕婦抱在懷裏往裏行,走過照壁是一條長長石道,面前正對着寺廟山門,挨着黃牆倒刻了些佛經故事,大幅磚雕嵌在牆上,一塊塊拼接起來,先是佛祖在菩提樹下證道,又有割肉飼鷹,老虎聽經的故事。
明沅一路行一路看,便只有她不必帶帷帽,紀氏是從頭遮到腳,紗簾下面還垂了八隻小金鈴,走動的時候,薄紗也不會飛揚起來露了面目。
幾個丫頭只遮了臉,明沅叫個婆子抱着,昂了腦袋四處去看,此時時辰尚早,寺門口卻擠得滿滿當當,賣香燭的,賣供果的,年老的婆子拎了竹籃,上邊蓋一塊灰布,沿街叫賣花骨朵兒編的香手環。
好些個姑娘家圍着她買,摸了幾枚錢,一雙手便都戴足了,明沅趴在那婆子肩上,別個見是貴眷,也不往身上挨擠,倒有幾個婦人指點了她,說她生的好看。
一行人由着寺僧迎接進去,才邁上台階,就聽見後邊喧鬧起來,原是個上香的婦人叫人溜了肩佔了便宜去,她性子倒辣,一巴掌扇在潑皮臉上,身邊同她一道來的,俱是悍性子,一腳踩着手,吐了唾沫啐他。
抱着明沅的婆子也站住了看,還跟着罵了一句:「挨千刀的殺才。」她說了這話,采菽已是反身來尋,正聽着這一句,微微掀了帽簾兒:「混說個甚,趕緊把姐兒抱進來。」
那婆子便不住口的告饒,采菽沖她擺擺手:「趕緊別說了,快跟上來。」一路穿過寺中小道走到禪房淨室。
裏頭早已經供了香花淨果,紀氏一直無子,生了明潼後也不知求了多少菩薩,娘家還急巴巴的請了一尊白玉雕的送子觀音來,她那時候怕吃人恥笑,不肯供在外頭,便在寺廟裏供了觀音小像。
這些年下來,香火香油不知添了幾多,就是沒有半點消息,有了過繼這樁事壓在心頭,這才又來上香。
明沅不知道上香還有這許多規矩,先喝了香茶,又洗手洗面,再往觀音殿去,求財拜關帝,求子拜觀音,這她到是知道的,紀氏既是求子自然往觀音菩薩殿去。
殿前兩株根深葉茂的菩提樹,枝條伸得高,將殿檐都遮去小半,深深幽幽,很是清淨,後邊是女眷參拜的地方,不見男子,往來行走的俱是穿了僧衣的和尚,見着女眷目不斜視,此許兩個頭皮還青年紀還小的,才探頭了張望。
到得後殿再無外男,這才把帷帽除去,紀氏帶了一串人行到觀音殿前,邁了腳兒進去,雙手一闔跪在蓮花蒲團上。
自有丫頭把帶來供奉的東西交到沙彌手上,兩盞鎏金蓮花燈里添滿了酥油,又點了蓮形蠟燭,供上香花淨果點心,還有婆子擺了一對寶塔凸字香來供在案前,那香的底座快有花盆那樣粗,比明沅人都要高。
紀氏闔了眼兒祝禱,明沅也一併跟着跪在蒲團上,只拿眼睛的餘光去看殿裏陳設,仰了脖子也見不着觀音真容,只能看得見善財龍女兩個一左一右,明沅看見紀氏雙手向上往下拜去,也跟着下拜,如此三次,才能抬起頭來。
紀氏也不問明沅求了什麼,只道一聲:「小師傅,我想求只簽。」
敲木魚的和尚並不曾動,倒有個年歲看着跟澄哥兒一般大小的小沙彌抱了簽筒出來,因着是出家人,年紀又小,送給紀氏時,還拿眼睛打量她,紀氏微微一笑,客客氣氣接過來:「謝謝小師傅。」
那小沙彌紅了臉,卻不敢看明沅,踩了步子躲到他師傅身後去了,偶一露光頭,明沅便沖他笑。
紀氏雙手握着簽筒,心裏默念所求何事,低放到胸前上下搖晃簽筒,明沅盯着那上邊的蓮花簽頭,也跟着期盼起紀氏能抽一隻好簽。
細竹片兒落到磚地上邊一聲輕響,紀氏彎腰把簽筒擱在地下,伸手拾起來,上邊倒沒有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