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是兵禍起的家,當年進城時候那些個兵頭佔下華屋亭園先是給自己居住的,官家收攏起來,有權柄大的佔了不肯去,便破費些個銀兩買下來。
顏家祖宗買了這個園子來,一代代的東修一道西修一道,先還按着三間七架的制式來,一代代傳承,不獨民間便是官員也不十分苛求這些,到這些年規矩越發鬆散,宅子便越修越精細了。
顏家這個祖宅是從別個手裏盤下來的,那些個當兵的俱不是善茬,能搬的東西搬走了,搬不走的東西便拿了棍子一通爛打,連雕花窗飛罩門這些也一併破損了,走的時候且還嬉笑,說是幫下位家主改門換庭了。
這些個荒廢的院落便是一間間修起來的,先是末等的,只家裏有些錢鈔,卻也按着三間七架修了起來,刷的土黃梁棟,黑門鐵環。
等到了這一代,官兒還沒升上五品,已然修起三間三架的正堂來了,如今更是綴上了青碧瓦獸,別個說的朱門風流,沒到那朱漆大門的品階,又怎麼風流得起來。
上一輩兒把院子一分為二,到這一代了,大房的還是歸大房,只把二房的一分成二,顏連章跟顏順章兩個劃分了東西,上邊那一大塊都是顏麗章的。
姐妹幾個還不曾賞玩過北府的花園子,只知道北邊府連着湖的,借了活水來,倒比自家園子裏的大的多,還能坐了窄船採蓮藕。
袁氏早早就等着了,姑侄兩個果然打扮的鮮亮,袁妙到這樣大,也只年節的時候穿一穿織金的妝花緞子,打眼一看,來的四個身上穿着的似金非金,倒像是裙幅裏頭埋得金線,走動起來隱隱閃現一點流光,再要細看卻又不見了。
袁妙哪裏見過這陣仗,見着人來倒有些氣怯,叫袁氏掃了一眼:「你這是作甚,挺直了,這幾個還能活吃了你?」
袁家這一代已經無人作官了,科舉那條道走不通,到袁老太爺過身,只餘下些財產,靠着幾個姻親幫襯,只在鄉下作個富家翁,家裏有個姑太太嫁進這樣好的人家,出了個王妃又要出個侯夫人,袁家一家子都說是積了德有福報,只萬事總有點不完滿,這個嫁的這樣好的姑太太,一直沒生育。
袁氏是大房的嫡出女兒,說親事的時候,是在她跟另一個妹妹之間挑出來的,顏家老太太說得一句,為長為尊家裏教出來的更好些,本來就是無可無不可的,因着這句話,把袁氏聘了回去,袁家二房的妹妹就嫁在了鄉下。
本來是樁揚眉吐氣的事兒,哪知道等二房那個都生到第二胎了,袁氏的肚皮還只沒動靜,捏着這一樁,倒成了制勝袁氏的法寶,年年月月只逢着節慶都要說一回,二房的嬸娘還道:「還是咱們丫頭福氣好,花着生。」
袁氏為着自家肚皮不爭氣,沒吃着什麼妯娌的閒氣,回了娘家倒叫娘家人擠兌,鄉紳人家最講究這個,多子才是多福的,有了新生兒街坊四鄰都要送紅蛋,不論兒女都要做滿月。
袁氏無子不說,連個女兒也沒有,很是受了些冷言,不到大節,都只送了攢盒回去,可想也知道,那吃了她的,還得再嘆一句,大姑娘是個命苦的,命裏頭無子呢。
等到明蓁選了成王妃,袁氏立時跟着水漲船高,原來那些仗着肚皮爭氣,在她跟前說三道四的姐妹們,忽的啞巴了,恨不得把原來吐出來那些個俱都咽回去。
袁氏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反倒拿起喬來,娘家三催四請的只不肯回去,五回裏頭有三回她說在忙着預備婚事,她是隔房的嬸娘,可卻是大房的媳婦,總歸要出力的。
這回回去又把家裏同侯府結親的事好好宣揚了一通,哪一個不嘆她命好,她把心裏的打算同嫂嫂一說,嫂嫂笑的見牙不見眼了,立時收拾了東西出來讓女兒跟着過門。
女兒心裏怎麼想一句也沒問,若能嫁進顏家,還相看什麼鄉紳家的兒子,袁妙叫人送了上車,跟着姑姑到了顏家,她打小隻也來過一回,原來只當自家已經是日子過得好了,進了城才覺出不同來。
這會兒袁妙瞧見顏家幾個姑娘施施然行過來,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她的吃穿用度自然不差,可到了袁氏的園子裏就先開了一回眼,這個姑姑並不經常回來的,隔房的幾個嬸娘跟姑母閒話的時候也提到她。
說到她便只一句生不出來,袁妙那時候只不懂,姑母也是自家人,怎麼非這樣編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