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中精品糯米荔是春三月就發花的,至六月掛果成熟,若是要興南漢紅雲盛況,此時就當發船去穗州。
顏連章對這些倒不是全不明白,他在穗州卻也吃過紅雲宴,只不過是打着荔枝名頭的宴飲,紅字不難,難的是個雲字,回來遍翻古籍,往往提得一二句,說的也是南漢王如何無度,只說夾岸邊俱是掛果荔枝,漫成紅雲,吃了何種菜餚一字不見。
可不是無度,一個南漢一個楊妃,如今都湊齊了,顏連章心頭苦笑,若早知道便該告病在家,如今哪個不將他當成太子一系,可這誰輸誰贏還真沒個定論。
于氏算是靠着兩位妃子娘娘發的家,家中原來就是讀書考舉的,先出了於妃,便一級級的往上升任,等出了元妃更了不得,都得一個「元」字,可見聖人心中有多看重她,長居蒹葭宮不說,得了榮憲親王,是自小就抱在膝蓋養大的。
才剛會爬就領了他去金殿坐龍椅,太子在下首立着,毛還沒長齊的弟弟卻在龍椅上頭爬,他一向知道自己是天命所歸,元貴妃再得寵愛,只要無子便動不得他的根基。
太子,遠遠衝着這個最小的弟弟笑,還吩咐宮人照看好他,別讓他磕着頭,心裏卻在帳本上深深記上了一筆。
父親自來不喜歡他,太子越是長大便越是放棄了討父親的喜歡,他漸漸明白,他一出生便同別人不一樣,便是皇帝廢后,他也依舊是嫡長子,而有他在,母親再不得喜歡,也依舊把這皇后的位子坐的牢牢的。
他便是萬事不出挑,做到中等,依舊還是眾人嘴裏得着美譽最多的,只有一樣,他得寬和大氣,弟弟們鬧他不能生氣,後宮裏頭鬧,他也不能站出來為親娘撐腰。
太子老成持重,為人謙遜,便是對待宮人太監也溫和有禮,披着這麼一張皮,只要忍到今上變成先帝,他就能吐氣揚眉,這些個當他好性隨意拿捏的人,會發抖跪在他面前求情,祈求寬恕。
他頭一個要懲治的就是元貴妃,西宮裏頭不及修葺的宮室多的就是,擇一處最破敗的讓她安身,收回幼弟的封地,讓他這輩子呆在京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高興了,就賞他一口,不高興了,就斥責一番。
這些想頭自他七八歲起便有了,他身邊宮人說的,奶嬤嬤說的,還有親娘張皇后說的,這個圈在他心裏越畫越大,便是靠着這些想頭才能支撐着他在人前寬和大度。
到他年長些,進了書房讀了書,拜了師傅,接觸的人越來越多,見識愈來愈廣,帳本上的欠債的人就越來越多,姓了於自不能放過,繞着他們撿好處的,自然也不能放過。這一個個,都不能放過,叫他們知道天下是誰的天下!
顏連章連池魚都算不上,頂多是只蝦米,擔着差事還沒個正經的官階,好好的從五品帽子飛去了,還不如就在穗州不挪動。
他既是去辦苦差的,那兒又沒有官邸可住,只得先往莊子上住着,苦中作樂道:「倒也好,我辦着皇差,還能管着鋪子。」
紀氏卻皺了眉:「這哪裏是叫你去辦差,是拿了你填火坑呢,叫辦宴,銀子可支下來了?少不得還得先填付了去,再扯皮要銀子,又怎麼要得回來。」
別個當的都是發財的差事,偏他財還沒發,先得填銀子,也怪不得下邊百姓不喜「進貢」這個詞了,太湖石要征夫拉石,如今這紅雲宴可也得買樹護樹運樹,太液池一溜兒都得種上,少說也要一千株。
「總歸不是我一個擔着差,我上頭還有一個呢,你也莫急,辦了這差事,我便再不沾這些,等朝中穩妥了,再起復。」他說這些話,紀氏半點兒也不當真,男人哪個不貪權,十年寒窗苦過來的,抓上手裏頭的東西哪還有放手的道理。
這一趟若是差辦好了,自然放不下,若是辦不好,興許還能夠出脫,她嘆一聲,理了一兩箱子夏日衣衫出來,臨到要走才問:「可要安排了人跟着老爺去?我這兒只怕脫不開身。」
明蓁笄禮不說,官哥兒也才周歲,哪裏放得下他,顏連章趕緊擺手:「不過小半年光景,我怕也不得閒的,如今都幾月了,要趕着花期挑出樹株來,再挪到船上運回來,這功夫一點耽誤不得,你且別憂心這些個,我理會的。」
紀氏嘴角一翹,卻半句也不提出來,等張姨娘送了孝敬的衣裳,話里話外的想跟着去穗州,紀氏只作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