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贖罪,吾又怎會吝惜己身性命,經弟汝此刻天真的不似往常的汝了。」儒音儒調悅耳,悅蘭芳搖頭答道。
像是聽到了意外的話,經天子轉臉嗤笑道:「贖罪?往昔城府深沉的悅蘭芳,現在竟會說出這等蠢話,真是愚昧得使人發笑!」
「或許吧……創立汗青編時,吾曾以為逐鹿天下,會是吾此生之目標,遂讓位於汝替吾征戰,憾輸天之一着。天策真龍現世,吾屢受天運、人意撥弄,曾經怨恨過素還真等正道,發誓證明就算不與正道為伍,亦能靠自己之力活得精彩。奈何時局更是無情,任吾手段用盡,也不過如跳樑小丑。直到遭策謀略剝去皮肉,連悅蘭芳都不能做得,方才醒悟早先所為,錯的是如何之離譜。」
一字一句平淡如水,有激昂,有無奈,更多前塵早非的慨嘆。
然而悅蘭芳的話聽在經天子耳內,平靜的語調反使其由背脊升騰起驚悚戰慄之感。
濃眉緊蹙,經天子語漸不耐道:「夠了,吾不願聽你之廢言。你既來到此地,吾便絕不會讓你活着走出坤靈界。你吾兄弟之間的恩恩怨怨,也該是時候結束了。」
「或許吧,世上能阻經天子者千千萬,但最該,又最不該動手的,卻終歸只有悅蘭芳一人。」
「那就來吧!」
早在多年前,坤靈界據點便被冥界勢力掃蕩過,自此幕後勢力懼於苦境時局混亂一直沉潛不出。不甘落魄的經天子,本想在此苦修以圖日後,熟料竟被悅蘭芳找上門來。
深知若在近期暴露正道之眼,此身將無任何活路可言。在雄圖霸業之前,所謂的兄弟之情皆被拋諸腦後。轉瞬定念,經天子一聲落,隨後狠掌按下,怒掀邪鳳。
經天子雖失陰陽師元功之助,但陰陽雙冊所留之高妙招式,早已熟練在心,加之經天子本也是上層高手,掌風攜帶無邊邪氣,仍能逞得一時之凶。
「清溪不染濁中流,寒曲朝來月吟風;孤雁豈識人間愁,回首揚州夢成空。定風愁,定風愁……哈哈哈……今日合該悅蘭芳一平風波之險!」
衣袂翻飛,悅蘭芳收起羽扇,手化一支竹笛,張口吟道。熟悉的武功套路,一句一掌飄然而起,靈活避過邪能之式。
「雨離風散兩方去。」
炎鳳襲身,炙焰騰騰,悅蘭芳掌間竹笛一轉,衣袖蘊勁一甩,氣如綿雨化針,由點及面,瞬破經天子強招,隨後掌風由下向上一挑,赫然正是天光撥雲照汗青。
熟悉的招式落向肩頭,經天子登時警覺大作,施展移形換影消失當場,剎那之後,轉在悅蘭芳背後化出,雙掌之間勁力飽提,怒喝出聲:「天揚汗青震山河!」
兄弟兩人武修本在伯仲之間,悅蘭芳察覺渾厚掌力即將着背,卻是不偏不移轉身以胸代接重掌,霎時悅蘭芳五內如焚,朱紅噴濺而出。
「經弟,吾,隨後就來陪你。」
筋骨內腑重創,但悅蘭芳所圖,卻也只在這區區一刻,普通又高妙的摘日手臨危而出,停在經天子額前不動,西白虎星力雖是稀少,精純指力卻已足夠致命。
巍巍汗青編兩代御主,臨了之戰卻是籍籍無名,無聲無息埋葬黃沙之中。
手刃親弟的悲痛之淚落下,悅蘭芳卻是難以分明,曾經手段骯髒的自己,又是否真有大義滅親的資格?
此問,或將是一輩子的無解,悅蘭芳卻不得不提着最後的真氣,抱着胞弟的軀體,失神勉力,匆匆趕向一切的起始。
重創在身,悅蘭芳一路奔行,體力漸失,精神漸喪,視線更是模糊。而在目標的盡頭,卻有一盞明燈不滅,照亮黑暗迷途。
「道境……」
溫文如玉的人,溫和如常的聲,照世明燈接過經天子的軀體,唯有悲憫嘆息:「你,唉……」
虛付凌雲萬丈才,一生襟袍未曾開。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此生虛偽造作過,風光榮華過;坦率直承過,落魄傷懷過,紅塵尋尋覓覓所求,卻是一生未得,換來空虛茫然,至此之刻方得徹悟。
明燈照耀的當下,驅散人生黑暗,悅蘭芳內心終歸一片寧靜,再無任何遺憾。
「天地至聖名列汗青,忠孝節義雖死猶生。汗青編,汗青編……悅蘭芳德行有失,又教經弟誤入歧途
第四十一章 拂天光,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