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惜水坐於槐下,看樹梢頭抽出新芽,綴上點點青綠,輕撫身前的琴弦,叮叮咚咚不成調,這時候院子傳來兵甲簇動的聲響。
她壓不住驚悸的抬起頭,視野卻為厚重的院牆所阻,也不知道僅僅是院外圍困他們的兵馬在換防,又或者說是趙孟吉重新想起他們來了。
這時候周元走進院子裏來,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卻只是跺了跺腳,又縮着身子回到他所居的廂院裏。
姚惜水也沒有出聲招呼他。
好不容易在孟州重建的晚紅樓再次被連根拔起,這幾年新募絕大部分的弟子,或直接被遣散,或編入軍中充當苦役,而以呂輕俠、周元、姚惜水為首、三十多核心人員以及周元的家小,都被趙孟吉派人囚禁在這座五進三跨的院子裏。
此時已經過去整整有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來,趙孟吉沒有露過一次面,也沒有直接將他們拘捕關入牢中,除了每日着人送來食物、清水之外,他們便與世隔絕。
宅院前後以及側門也都被人從外圍堵死,食物僅僅是從側牆打開一道洞|眼裏送進來。
他們現在既不清楚趙孟吉是否已經鐵了心徹底投靠梁國,也不清楚太原知道趙孟吉的異常後,有沒有從太原、澤潞、河朔等地調遣兵馬過來鎮壓。
一陣雜亂的響聲傳進來,像是有人在清理堵在院門前的障礙物。
大概是聽到院子外的動靜,年逾六旬便滿頭銀絲的呂輕俠這時候經人攙扶,從室內走出來,站在檐下,盯着檀木院門。
片晌後,院門悠然打開,兩隊兵卒魚貫而入,將周元等人也都一起押入這院子裏來——十數身穿黑色短窄服衫的漢子走將進來,在一名削瘦漢子指揮,拿出鎖銬將呂輕俠、周元、姚惜水等人的手腳一一銬鎖起來。
呂輕俠盯着為首的那名削瘦漢子,問道:「你來自洛陽?」
姚惜水這十數黑衣人,不像是趙孟吉身邊的嫡系,而束縛她們手腳的鎖銬,精巧之極,顯然也不像是洛陽之外的造物。
「大梁參謀府北面司同知事張士民見過呂宮使、周侍郎。君上特請諸位到洛陽一敘前情,為防止旅途生變,還要先委屈請位了。」削瘦漢子拱手笑道。
「趙孟吉既然都認定天下要盡歸於大梁了,為何都將我們交給韓謙了,也不敢見我們一面?難不成這幾年唇齒相依,一點交情都沒有了?」呂輕俠沒有掙扎,只是努力轉動手腕,叫鎖銬不至於硌着她枯瘦的腕骨,平靜的問道。
「不知道呂宮使要跟我談什麼交情?」趙孟吉身穿素袍,在安吉祥、顧明府等人的陪同下,走入院中,冷聲問道,「要不是趙某心存幾分警惕,性命早就被呂宮使奪走,這時候還要談什麼交情?」
安吉祥與張士民等人見過面後,上元節過後找到機會就與趙孟吉說起招撫之事,但趙孟吉當時還是置之不理,甚至還下令將安吉祥囚禁起來。
趙孟吉雖然也曾是蜀軍鎮戍梁州、殺伐果斷的蜀軍大將,但這些年來帶着數萬蜀兵坎坷周轉、吃盡苦頭,已沒有早年的果決。
軹關陘一役之後,他當然不希望跟蒙軍綁在一棵樹吊死,但軹關陘一役的勝負多多少少還帶有一些偶然性,梁國四周皆敵,並不見得能奪得最後的勝利,趙孟吉更多還是想着在這世道多保存一些實力,不用急着那麼快做選擇。
最終促使他決定軟禁呂輕俠、周元等人的,先是得到消息確認韓謙不惜捨近求遠,令上萬精銳騎兵遠赴隴右作戰。
從這裏他看得出韓謙的目光遠大以及絕對的自信,換作別人或許寧可放王孝先西逃去隴右跟李元壽合流,也會先確保奪下關中。
第二件事就是趙孟吉下令將安吉祥囚禁起來,但沒有直接將安吉祥斬首,或押往太后受審,呂輕俠認定趙孟吉還是有附梁之意,二月初曾派出刺客潛入刺史府衙,欲殺趙孟吉奪其兵權。
然而呂輕俠等人的行蹤,甚至極在趙孟吉身邊所收買的人,皆在秘司潛伏人員的監視之下,得到顧明府及時報信,趙孟吉設下圈套,抓住刺客,之後還從呂輕俠身邊搜出烏素大石早在年前就交給她從權處置他性命的秘旨。
甚至他以為臂膀的兩名部將,特別是其中一人還是貼身侍衛他的牙軍都虞候,也早就被呂輕俠收買。
第七百五十五章 關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