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山,運到地方,都是需要用錢的,許大人不會不知道吧?」被這樣質問,宇文隨的語氣也略微失去了平和。
「確實需要,那這筆額外的船資又是用來做什麼的呢?還是說它是誤寫在了這個條目下面,其實是歸在別處的?」
許問的聲音則依舊非常溫和,他注視着宇文隨,目光中仿佛帶着一絲期待。
「是……是!應該是寫錯地方了,應該是用來運人的,錯寫在了運貨的下面。」宇文隨說。
「嗯……」許問的身體向後靠了一下,視線向下垂了一垂。然後,他的語氣也變得有點淡,把手裏的冊子翻到另一頁,道,「但運人的條目下面也有船費,數字不太一樣,想來還是寫錯了。」
宇文隨不說話了。
余之成目光沉沉,注視着許問,他手裏本來把玩着一把扇子,這時候合攏,扇骨在腿上輕輕拍了一下。
「這樣重複的條目在全冊中三共二十五處,感覺似乎有點不大謹慎。另外,對比兩方的價目,可能是採購渠道的不同,我方均有一成至五成左右的優惠。這個差異,孫大人在決定區段界線劃分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
許問說這些內容的時候,語氣自始至終沒什麼波動。等他說完,殿內一片死寂,周圍人表情各異。
震驚、惶恐、不滿、畏懼……除了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以外,幾乎全是負面情緒,都是向着許問而來的!
「這……」過了好一會兒,卞渡看了一眼四周,清了下嗓子,主動開聲,「這種事情,姑且就先不要討論了嘛。下官以為,我等坐在這裏,當以技術為先,預算的事情,應當交給朝廷去裁定。」
卞渡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身後一名隨員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表情沒變,心裏卻在苦笑。
卞渡當然知道這個話題很敏感,他最好不要加入進去,更加不要第一個發言。
但在這件事情上,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余之成不說話,那就只有他了。
而且,他不信許問會繼續糾纏下去。天下為官的,有幾個那麼清廉?就算是你自己清廉,也得計較一下周圍的環境。
大傢伙兒接手這種大型工程是圖什麼?不就是圖中間的一些小小的收益?
余之成只在原有基礎上浮動三到五成,只迂迴了二十五個收錢的條目,這已經非常克制了。
如果眼睛裏連這點砂子也不能揉,那許問得罪的可不止是一個余之成!
「這話我不太認同。」出人意料的是,卞渡的話剛剛停下,許問就跟着開了口,還是反駁。
「朝廷要審我們的方案,其實也是買貨賣貨,是要貨比三家的。我們日常買東西,除了質量要好,價格也要實惠。現在我們討論五蓮山一帶的運河建築歸屬權,當然也要把預算考慮到範圍內。我的預算低,這就我的優勢。」
許問侃侃而談,用詞遣句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大白話,用詞特別,但一聽就能懂,聽完還覺得挺恰當。
「我這裏有三項主要方案,預算最低的是炸開披霞峰這一條,比余大人的方案低了五成。最高的這條……」
他的話說到一半,余之成突然起身,帶着怒色地道:「既然你如此斤斤計較,那就給你好了!不過我可提前跟你說了,事情不是你坐在這裏說就能做出來的,還得看到時候實際做得怎麼樣。哦,對了,你把價格壓得這麼低,到時候錢用完了還沒做完,那你打算怎麼辦?不會再腆着臉跟陛下再伸一次手吧?」
他聲音低沉,語速很快,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說完,他緊盯着許問,挑眉撇嘴,滿是挑釁與質問。
孫博然微微一皺眉,感覺有些不妥。
單就方案來看,當然是許問的更好。但五蓮山是余之成的地盤,官是他的,吏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許問把他狠狠得罪了,就算到時候真接下了這一段,余之成隨便給他使個絆子,倒霉的還不是許問自己?
做工程最講人和,工部哪個人到地方上幹活,不得先跟地方上的官員搞好關係?
不然麻煩事,可比你想像的還要多。
許問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