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看見了一座橋。
那座橋,橫跨在一條已經乾枯的小河上。那條小河,曾從她自小長大的村子裏橫穿而過,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乾涸了,那座石橋也就廢棄了。
她清楚的記得,第一次遇見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就是在那座石橋上。那年,她十二歲,已經有了自己的脾氣和主意。他少年喪母,心中抑鬱,便帶了行囊來她家中小住散心。他們是親戚,不管是按照輩分還是年紀,她都得管他叫一聲哥哥。
他是傍晚時候到的,而她隨同爹娘一起站在橋頭等他。她看着他從橋的那頭走到了橋的中央,那時候,他還沒有墮落,還不是有着一身臭毛病的壞男人,而是一個風度翩翩,能詩會文的俊俏少年郎。她看見他沖她笑,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的眼睛裏,他帶着笑的唇角上,她一下子就陷了進去。
她是想嫁給他的,早先爹娘也是默許的。可是後來他變了,變得越來越吊兒郎當,越來越不像樣,她和他只能私下裏偷偷見面。直到,她和他被爹娘逮住,直到她由爹娘做主心不甘,情不願的嫁到劉家。
她也是想過要做一個好媳婦的,成親之初,她也是安分守己的,可他卻千方百計托人帶了書信進來。他約她見面,她沒有辦法管住自己的心,也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見她。儘管她知道,他每一次見她都是另有所圖,比如圖她的錢。
可人往往都是如此,陷進去的時候,就分不清是非黑白,分不清究竟那個對自己才是真心的,究竟那個才是值得自己付出真心的。
再然後,一切就變得不由控制起來。
思緒如水,終結成冰,她恍惚的看着眼前那張臉,呢喃着說「你是在這橋上見的我嗎?我怎麼記得你說過,你是給我家送農具的時候見的我呢。」
他忽得笑了,俯身,低頭,看着她,問「你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是誰?
兩張臉,開始不停地在她眼前交替,變幻,一會兒是她曾經喜歡過的他,一個是被她親手害死的丈夫。她有些眼痛的揉了揉眼睛,再睜時,發現眼前站着的是一個陌生的身着黑袍的男人。男人臉很白,眸光很冷,渾身上下都帶着死亡的氣息。
「你是誰?」
「接引你上路的人。」
「上什麼路?」
「黃泉路。」男人冷漠地對她說着。
她下意識的想要逃走,卻發現一根鎖鏈從她的心口穿過。鎖鏈很涼,她的心被凍得沒了知覺。
劉阿婆下葬的第二日,就是劉家大郎的周年忌日。
家僕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紙人。紙人做得精細漂亮,眉眼更是栩栩如生。家奴們都覺得熟悉,卻一時間又說不上來這個紙人究竟像誰。
身為家僕,很少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既想不起來,也就索性不想了。將紙人與別的祭品歸到一塊兒,帶到劉家大郎墳前,一把火全給焚了。
從墳地回程時,有個家僕突然提了一句,說「我想起來那個紙人像誰了。」
「像誰?」
「像大少奶奶。」
「你們看了嗎?那紙人是誰送的,我依稀記得上面好像寫的有字。」
「是有字,可它認識咱們,咱們不認識它啊。」
「行了行了,別說了,這要讓大少奶奶聽見,少不得給咱們一頓臭罵。」
眾人閉口,就好像那個話題從未被提及過。
如意胭脂鋪,正在打掃的喜鵲指着最上面的那個空格子問「這盒歡顏怎麼不見了?我記得昨個打掃的時候還有呢。」
刑如意懶洋洋地打了個瞌睡,答「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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